幸好商人们走南闯北,吃的苦数不胜数,有时候领着商队错过了宿头,索性便在荒郊野外搭起帐篷,凑合也是一晚。所以对西州馆驿的简陋破败样子,大家也没有什么挑剔,他们出门在外是为了赚钱,而不是享乐。
一顿简单的晚餐过后,几位商人自然便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互通有无,六人其实并不熟悉,可聊天却从无冷场的时候,每个人都是热情洋溢,满脸真诚,这也是商人的基本素质,不管跟什么人来往,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和他建立起最深厚的交情。
这个年代的商人还是很纯朴的,做买卖都很实在,真正的以诚信为本,除了关键性的秘方,别的事情基本也不藏私,有什么说什么。
商人们聚在一起后便开始各自说起走南闯北经商的经历,奇异的,高兴的,愤怒的,或许还有几桩提起来眉开眼笑的艳遇,总之,聚会聊天的气氛很热烈。
那焉一直露着笑脸,说话并不多,只是静静听着众人的闲侃。
最后聊到此次西州之行,关中商人龚狐沉默片刻,忽然扭头望向那焉。
“那焉兄台,愚弟知你是龟兹人,但来往西域多年,玉门关内外的龟兹商队,我等皆有过听闻,今日那位西州别驾说的酿酒作坊,还有派兵保护商队之事……可靠否?大家皆是商贾同脉,还望兄台不吝赐教。”
说完另外四人也同时望着他。
商人的疑心病其实都不轻,一笔投资砸下去之前,首先考虑的是风险问题,风险大过预期,再大的利益都不敢插手,而西州这座城池对他们来说并不熟悉,他们也很想知道这次砸下钱后的风险到底有多大。
五双目光同时投注到自己身上,那焉仍是不慌不忙,沉稳得很。
“既是商贾同脉,当知当断不断的弊处,做买卖凭的眼力和决断,可不可靠你们自己有数,问我一个外人有何用?”
五人一齐笑了笑,话说的是正理,可是……大家心里其实都不踏实,毕竟西州这块饼多香多美味,也只是李素一个人画出来的,真实的大饼他们还没见到呢。
也只有那焉在西州城里住得最久,所以众人才会想到请教他。
谁知那焉也是只老狐狸,不咸不淡地回了几句废话,话里半点干货都没有,倒教众人愈发不踏实了。
热烈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五人有一种自讨没趣的悻然,然后各自沉默不语。
没过多久,五人中有一位胡商忽然脸色一变,众人虽然沉默,可也都在时刻注意旁人的表情,胡商脸色不对,马上被大家发现了。
“古扎兄何事变色?”龚狐第一个开口问道。
这位名叫古扎的胡商还是比较厚道的,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今日李别驾送咱们出大营,当时我落在最后,隐约听了几句值守辕门的骑营将士的议论……”
众人挺直了身子,道:“他们议论何事?”
古扎揉了揉鼻子,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关中话,慢吞吞地道:“不知我有没有听错,其中一人说最近李别驾操练将士太勤,以往三日一操,现在改为一日两操,似乎有点抱怨的意思,另外一位火长模样的人大声训了他几句,说你知个甚,咱们马上要与敌军接战了,临战前不勤操练,战阵上死了都活该……”
古扎缓缓环视众人,道:“当时我走得很快,模模糊糊只听到了这两句,关中话我或许说得不利落,可听还是听得懂的,本来没太把这两句话放在心上,可……咱们要往西州投的钱财毕竟不是小数,心里难免不踏实,然后……我就突然记起了这件事。”
众人脸色顿时也变了,每个人阴沉着脸不出声。
对商人来说,最害怕的莫过于战争了。
战争无非胜与负两种结果,大到王朝更替,小到城池易主,倒霉的不仅仅是百姓,也包括商人。
一盘游戏,大家玩得好好的,忽然间这个游戏换庄家了,换了个人上来主持游戏,既然换了人,那么以前立下的游戏规则自然会有变化,这些变化掌握在新主人手里,以前拥有的东西,新主人说不是你的,那么它就不再是你的。
除了那些心眼灵活,手眼特别通天的少数商人能在乱世中牟取巨利之外,寻常的商人们对战争从来都是非常顾忌的,战争意味着破坏,破坏城池的同时,也破坏了他们的店铺,家产,囤货以及一切。
若西州即将面临战争,甚至城破易主,他们在西州城里砸下的巨金,还是他们的吗?
此刻商人们陷入了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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