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龟兹商人那焉,龟兹国相那利的堂侄。
那焉也不惧怕城头一支支对准他的幽冷箭矢,如入无人之境般单人单骑走向城门,甚至连走进了弓箭射程范围之内都毫不在乎。
一直到离城门十步,几乎喘息可闻的距离,那焉才勒住马,抬头仰望城头的李素。
未语先叹息,那焉黯然道:“李别驾,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此时此刻不应该在这里。”
李素笑道:“别说是你,就连我都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的,结果直到今日才发现,原来我并不聪明。”
那焉仰着头,看着李素的笑容,深深地道:“为何不走?你很清楚,这座城守不住的,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守一座明知守不住的城,到底为了什么?这不是你的为人。”
李素指了指身旁的数百残兵,笑道:“谁叫我身边这些人都不聪明呢,蠢笨这东西可能是传染病吧,我被他们传染了,他们不走,所以我也不走。”
那焉摇摇头:“李别驾,你我相识也有一年多了,抛开我们各为其主不说,你我至少应该是朋友,能否对朋友说几句真心话?”
李素的笑容渐渐收敛,垂头看着城墙下的那焉,黯然道:“我走不了,死了太多人,他们都在天上看着我,看我会不会懦弱的掉头就跑,我……走不了,若离开了,一辈子生不如死。”
那焉叹息不语,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李素朝远处敌人中军阵的帅旗下瞥了一眼,忽然冷笑:“那兄,你们的主将让你单人单骑来到城门下,该不会是为了让咱们聊天叙旧的吧?”
那焉抬起头,朝城头拱手道:“我奉主将阿木尔敦之命,来此有一事相求……”
“那兄请说。”
组织了一下措辞,那焉缓缓地道:“西州,原本是高昌国的西州,李别驾,不争意气的说,你守这座城并没有占住道理,更不值得为这座城而死……”
李素摇头道:“不对,西州城内建的是大唐的府衙,戍守的是大唐关中府兵,官员和百姓也都是唐人,所以,这座城是大唐的城。至于它是抢来的也好,处心积虑谋来的也好,那是高昌国主与我大唐皇帝陛下该商议的事,我们做臣子的职责,唯有为皇帝陛下戍边守土。”
那焉叹了口气,道:“不错,西州究竟谁属,那是国主和你们大唐皇帝陛下该商议的事,我军主将阿木尔敦遣我前来,只想告诉你一件事,从围城到今日,阿木尔敦一直用围三阙一之法,放开的那一面,是你们的生机,只要你们把西州让出来,我军绝对秋毫无犯,任尔离去……”
李素的眼睛眯了眯:“你们主将的意思是……”
“只要你们离开,让出西州城,阿木尔敦便任你们离去,他愿以真神的名义发誓,绝不追击,绝不杀戮,并且还给你们粮食和水。”
李素眨眨眼,道:“你们主将既然这么客气,何不索性客气得彻底一点,干脆撤军回国算了?”
那焉摇头道:“西州,诸国主志在必得,它的位置太重要了,绝不能让它掌控在唐人手中。但是你们,大唐的守城将士,阿木尔敦不想为难你们,……说是‘不想’,其实是不敢,攻下西州已算是将天可汗陛下得罪狠了,若再屠戮他的勇士,阿木尔敦和西域诸国主都承担不起天可汗陛下的雷霆震怒……”
李素冷笑:“已然死了四千多袍泽弟兄了,现在才说不敢得罪,是不是太晚了?”
那焉摇头,很认真地道:“不晚,战归战,和归和,不是一码事,天可汗陛下能明白的,但若西域诸国对你们赶尽杀绝,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诸国主不愿为也,或者说,不敢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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