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穿着粗衣陋裳,扛着农具下田劳作,不论自家的宅院多么华贵,他仍每天习惯性地坐在门槛上,眯着眼睛晒太阳,与当年不同的是,他的身躯似乎更佝偻了,脸上不知不觉添了几道抹不去的皱纹。
似乎感觉到李素的目光,李道正睁开眼,与李素对视,然后李道正咧嘴一笑,一如既往的憨厚朴实,平凡且安宁。
李素也笑了,走上前和老爹一样,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怂娃,今咋咧?以前最爱干净的,今天倒不讲究了。”看着儿子坐在脏脏的门槛上,李道正斜瞥了他一眼,威严的目光里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没咋,回去再换套衣裳便是。”李素笑道。
接下来,父子二人沉默,一同眯着眼睛晒太阳,享受的神态如出一辙。
良久,李道正忽然道:“听你婆姨说,前日行刺我的幕后之人找到了?”
李素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又摇头:“说是找到了,但孩儿不太确定。”
李道正奇道:“不是齐王吗?”
李素想了想,道:“目前各种证据都指向齐王,按说应该是他了,只是……孩儿心中仍有疑虑,并不能确定是他。”
“啥意思?”
李素叹了口气,道:“揪出这个幕后之人孩儿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不但动用了所有人脉,连长孙家和程家都出手帮忙了,这才查到此事与齐王有关联,而且也从宫里打听到齐王因为我而被陛下训斥责打,动机有了,证据有了,似乎什么都明明白白摆在面前了……可是,孩儿总觉得,一切来得太顺理成章,就好像后面有人把那些证据藏在很显眼的地方,然后一步一步引导我去发现它们……”
李道正怔忪片刻,道:“你这个想法,有迹象没?”
李素苦笑道:“没有,全是孩儿自己的感觉,感觉这种东西终究太虚,没有任何事实支持,连长孙家和程家的人都认为此事已查清楚了,可孩儿还是心存疑虑。”
顿了顿,李素叹道:“行刺我父,本是不共戴天之仇,孩儿若无此疑虑,当日查出是齐王后便该对他动手的,可是正因为此事尚有疑虑,孩儿还是迟迟未发动……”
李道正皱眉道:“素儿,这几年咱李家靠你而一步步起来了,功名富贵,官职爵位都有了,这都是你的本事,是你用才智和性命博来的,李家也算光耀门楣了,正因如此,辛苦得来的东西更须珍惜,不管这幕后之人是齐王或是别家权贵,都不要行险惹祸,行刺我便行刺吧,毕竟我没死也没伤,对方没得逞,装个糊涂忍下这口气便算了,继续追究下去,对你对别人都没有好下场,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素儿,没那必要,听爹一句,此事作罢便了,行不?”
李素看着老爹,凑近了才发觉,老爹脸上的皱纹似乎比往年更多了,李素不由感到一阵心酸。
温和地朝老爹笑了笑,李素缓慢而坚决地摇摇头。
“爹,大丈夫生于世,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对方的行刺若冲着我来,原不原谅的都好说,可是冲着爹您来,这个……绝对不可容忍!哪怕对方是天王老子,这一次我也要称量一下他的斤两!”
寒风呼号,万物萧瑟。
长安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清晨时雪已停了,推开门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大雪遮盖了世间一切丑恶,天地似乎全变干净了。
东阳道观,后院偏殿内。
殿内烧着几盆炭火,烘得殿内暖融融的,东阳穿着一身麻衣百衲道袍,宽大的袍子将她妙曼的身躯遮掩起来,炭火将脸颊烤得红通通的,透着几分可爱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