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世民苦笑的表情,李素也苦笑起来。
推行一件事。改变一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了,哪怕是横扫天下的天可汗,也有他的无奈,有他力所不及的地方,这些不是靠武力便能解决的。
…………
殿内徒然变得很安静,中书舍人手中的笔蘸饱了墨,却悬停在纸上,久久不曾落下,静等着君臣二人开口。
一炷香时辰后,李世民终于打破了沉默。
“子正啊,朕之苦衷,想必尔已清楚,如今大唐雄视万邦,说是无敌于天下亦不过分,国力军力愈强,越要小心谨慎,不可轻易国策,朕要的不仅是万邦朝拜,也要收万邦君主之心,和亲之策诸多弊端,可不得不说,目前它是最稳妥的……子正的意思,朕已明白,但朕……不许诺一定会纳谏,此事关系重大,牵扯甚广,至少目前来说,和亲制不可妄改。”
李素也苦笑:“臣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指望能改变什么。”
李世民点点头:“有些事,朕终其一生都无法完成,或许,朕的下一代能改变点什么,只望大唐一代胜一代,世人皆云如今是贞观盛世,依朕看来,盛世却说不上,朕有生之年所作所为,只为将来真正的盛世打下基石而已,下一代大唐帝王若不昏庸的话,就算只是守成之君,若能废除一些弊政恶政,盛世亦必可期……”
说到这里,李世民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阴沉。
李素看明白了,如今的大唐太子,下一代的大唐皇帝,李世民的嫡长子李承乾,从他目前的德行来看,显然是担当不起如此重任的。
任何人都年轻过,轻狂过,李世民曾是秦王时,也干过纵情酒色,错杀忠良之事,可以说,李世民这辈子干的亏心事绝不止玄武门之变这么一件,然而,一个人错得再多,性格是不会变的,底线也还是应该有的,像李承乾这般顺者生,逆者亡的极端性格,谁反对他他必置之于死地,不仅针对李素和其家人的刺杀陷害,就连东宫左右庶子于志宁等人也成了他的眼中钉,如此暴虐残忍的性格,将来若真的登上了九五之位,朝野上下岂不尸横遍地,血流千里?
李世民敢让他坐上那张尊贵至极的宝座吗?
看着李世民阴沉的脸色,李素心中微动。
今年已是贞观十七年了,……时机火候是否已成熟?
东宫那位,不仅是李世民心头的一抹蚊子血,也是李素心中的一根刺,他比谁都盼望着拔除它。
“不说这个了,关于吐蕃使团一行,子正可要好生招待,莫再怠慢了客人,再过些日子,朕便要择道宗贤弟之女,远赴吐蕃与松赞干布和亲,子正辛苦几日,为朕办好这件差事……”
“是。臣遵旨。”
李世民笑了笑,若有深意地看着他:“至于你丈人的案子,朕也不说什么了,一切让大理寺和刑部秉公而断,朕可听说你连大理寺监牢都打点妥当了,你丈人住在里面舒坦得很,大理寺卿孙伏伽断案亦不曾用过严刑,你尽可放心办差,你丈人清白与否,孙卿自有公断。”
“臣谢陛下隆恩。”李素脸色赧然道。
李世民点点头,语气不经意似的道:“对了,吐蕃大相送你的礼品,九成上缴国库,剩下的一成你留着,算是朕赏给你的……”
“啊?”李素惊愕抬头,汗都冒出来了:“一九开?陛下刚才不是说,不是说……”
“朕说过不会打臣子家产主意,对吧?”李世民阴恻恻一笑:“你那是家产么?分明是赃物!是不义之财!不赶紧交上来,等着朕把你罢官流放不成?经了朕的手,给你留下的那一成,才算正大光明的家产,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