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笑道:“看来姑娘在道观里真的待不下去了,不过话先说在前面,你来我府上只是客卿,住在前院,而且让你出家为道是陛下的旨意,一时我也无法为你还俗,你的身份还是道姑……”
武氏一连迭点头:“贫道愿意,贫道不在乎什么身份,只盼能尽全力帮衬侯爷一二,以报当初救命之恩。”
看着武氏惊喜万状的模样,李素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感到有点头痛。
他也只是见武氏确实聪慧多谋,于是顿生惜才之心,觉得把她暂时留在身边当个智囊谋士也好,毕竟,连一张厕纸都有它的用处,更何况一个聪明的大活人,然而武氏的表现如此惊喜,就好像主人邀请一只黄鼠狼进鸡窝里做客一般,实在令李素有些后悔,刚才这个决定是不是错了?这个女人来了李家不会翻天吧?
天刚亮,长安城的城门坊门已开,坊官们敲了几记锣,吆喝几句开坊了,然后摇摇头,一脸困意地回去继续补觉,很快,沿街的铺面一家家卸板开门,各家店伙计们打着长长的呵欠,迷迷糊糊地端盆打水,清扫着各自门前的街道,街上没过多久便熙熙攘攘起来。
东宫。
称心揉着惺忪的睡眼,赤着一双天足轻悄跨过寝殿的门槛,迎面遇到的宦官宫女们纷纷向他行礼问好。
这个年代对所谓的男宠仍是宽容的,没有任何歧视。与男女之情不同的是,男男反而更风雅,更令人羡慕和津津乐道,在雅士眼里,养个男宠似乎比养个女人更干净,更有雅趣,从抚琴吹箫到对诗弈棋,男男之趣似乎比女人更丰富。
李承乾如今对称心的宠溺可谓无以复加,东宫里所有的宦官和宫女都隐隐将称心当成了太子侧妃,称心的地位比当初刚进宫时高了许多。
踏着轻快的步履,称心走向正殿。
今日李承乾似乎开朗了一些,昨夜李承乾破天荒的没喝酒,连歌舞伎也没叫,东宫难得清静了一晚,称心觉得李承乾已经振作了,此时回头走正途仍未晚。
从寝殿到正殿,中间要穿过一片花园假山,称心的脚步放轻了些,秀气的长眉微微一皱,自从上次李承乾在花园内亲手杀了一名宦官泄愤后,称心便对这片花园有了心理阴影,走进去总觉得阴风阵阵,后背发凉。
称心走得很慢,步履放得很轻,仿佛害怕惊醒熟睡的鬼魂般小心翼翼,走到那位宦官遇害的地方,称心的心跳不由加快,死死的抿住唇,不得不说,男生女貌的他此时看起来确实很迷人,比女人更迷人。
正在害怕时,花园正中的假山后隐约传来人声,称心松了一口气,不自觉地朝人声方向走去。
快接近假山时,人声愈发清晰了,字字入耳,称心脚步一顿,接着脸孔刷地苍白起来。
声音来自两个人,称心都认识,一个是李承乾,另一个是太子的贴身禁卫刘徽。
“……明晚动手,有几分把握?”李承乾的声音很冷。
“回殿下,七八分终归有的。”刘徽恭声道。
“不!孤要你有十分把握!此事断不可失败,失败便是事泄,事泄便是大祸!”李承乾的声音高了些,显然有些紧张。
刘徽犹豫了一下,肯定地点头:“是,末将多带几个高手,定能将张玄素当场诛杀而不留痕迹!”
李承乾嗯了一声,道:“善后之事也需天衣无缝,现场留点证据让官府去查。”
刘徽道:“是,末将遵太子吩咐,已查过张玄素的底细,张玄素做官清白,然其族弟不争气,常上门求接济,多次以后,张玄素将其拒之门外,族弟多有怨言,常与人道张玄素六亲不认,若张玄素身死,此人自是替罪羊……”
李承乾满意地笑:“甚好,孤无忧矣,办好此事,孤自有重赏。”
…………
二人说完话,各自散开,假山背后,称心满脸苍白,目光无神,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发呆。
今天是个好天气,可是为何忽然觉得这么冷?
李承乾和刘徽已走远,称心却仍呆呆坐在地上,神情茫然地看着天空,忧郁而悲伤。
此时的他,终于信了张玄素说过的那句话,太子已无可救药了。
东宫左庶子,说是东宫属官,但亦有督促太子向学立德之责,等于是太子的半个老师,而李承乾却真的要对自己的老师动刀。
诛师!多么恶劣的大罪,嫁祸给别人真的有用吗?天下谁不知道张玄素曾经告过密,谁不知道太子对张玄素恨之入骨,张玄素若死,再怎样嫁祸给别人,这天下终究有明白人的,太子他太小看天下人了,或者说,他已走火入魔。
初秋的风带着几许凉意,轻轻拂过脸庞,撩动着称心发鬓的几丝乱发。
称心茫然看着天空,眼泪不知不觉流下,白净美丽的脸庞布满了末日般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