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带赧然,李素赶紧转移话题:“爹您说说,孩儿若身陷危难,您会不顾一切救我吗?”
李道正哼了声,道:“自己的儿子,自己的种,当然要救。”
李素眨眨眼:“若是这个危难很巨大呢?大到人力无法解决,再怎么救也注定是徒劳,您还救吗?”
李道正叹道:“再难也要救啊,哪怕没结果,甚至多赔上自己的命,还是要救啊,自己的儿子,看着他落地,看着他长大,从小到大,每长那么一小寸都得乐上半天,一想到他骨子里血肉里流的是自己的血,看着他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另一条命似的,遇到再大的危难,都要救啊,救不救得了是另一回事,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另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李素抿了抿唇,眼眶却莫名红了。
“娃子,别看你现在比谁都灵醒,可是人世间许多事情不是靠灵醒便能领悟的,比如爹娘的心,你没当爹便无法理解,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孩子蹭破一点皮,爹娘都觉得挖了自己的心一样痛,因为孩子本就是他们的第二条命啊,甚至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怔怔看着李道正的侧脸,李素渐渐发觉,这个老男人木讷憨厚的表象下,其实藏着如火山般激烈壮怀的情感,只是经过岁月锋刀的消磨之后,火山已然沉寂,那滚烫炽烈的岩浆仍在山腹中拍打翻滚着,然而,除了他自己,旁人已无法再见到了。
血仍未冷,胸口仍发烫,它只是藏在了最深处。
多久没有如此近距离地认真地看过老爹的眉眼了?此刻看着李道正脸上的皱纹,李素忽然觉得奇怪,几年以前,那些皱纹似乎并不存在,它们是什么时候爬到了老爹的脸上?
“爹,您有白发了。”李素发现新大陆般盯着李道正鬓边几丝雪白。
李道正一怔,抚了抚鬓边,笑道:“怂娃,几年前就有了。”
“爹,我帮你拔了它。”
“滚一边去,白发越拔越多,你懂个啥。老子这把年纪了,多几根白发咋咧?”李道正笑骂。
李素笑着垂了下头,声音变得有点怪:“爹,您别再长白头发了,不好看。”
李道正大笑:“又说蠢话,长不长白头发,由得我么?”
李素仍垂着头,也在笑:“是啊,确实是蠢话。”
半躺在屋子里,许明珠一边给炉上铜壶里添着水,一边频频看着李素。
李素今天有点奇怪,上午跟阿翁在自家大门外聊了几句后,回到后院便变得很沉默,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眶还有些红。
许明珠很少看到李素这个样子,以往的日子不管是太平还是危难,李素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仿佛任何事情在他眼里都算不得事,出手便能轻松解决似的,可是今日……
屋子里夫妻二人难得的沉默,李素怔怔看着炉上通红的火舌出神,许明珠静静坐在一旁,担忧的眼神不时瞥向他。
不知过了多久,许明珠终于忍不住道:“夫君,您……有心事?”
李素回神,扭头看着她笑了笑,道:“说不上心事,只是有些感慨。”
“感慨什么?”
“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呀……”李素长叹,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黯然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许明珠杏眼一亮,笑道:“夫君不愧是才子,出口便成章,这句话说得好,天下父母心,便只有‘可怜’二字方能道尽。”
李素仰头望着房梁,叹道:“岂止是自己的父母,别人家的父母也一样,为了儿女可以不顾面子,不在乎身份,更不在乎尊严……”
许明珠小心地道:“夫君说的可是今日来咱们家的……江夏王?”
李素不答,扭过头看着她:“明珠,有一件事,这件事很危险,我做起来并无把握,原本我可以不做的,因为一旦做了,很有可能会遭大祸,咱们整个家都遭大祸,可是……这件事说到源头,是我当初种下的恶因,数年前的无心之语,却不料事到如今害了别人,我心中无比愧疚,明珠,你说我该怎么办?”
许明珠有些吃惊:“夫君您这是……跟妾身商量?”
“当然在跟你商量,这个家,有你一半。”
许明珠垂头思量半晌,轻声道:“夫君,若不做此事,会有怎样的恶果?”
李素叹道:“没有任何后果,咱们成功避开了灾祸而已,只是……我从此以后心魔难消,再也无法坦然做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