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恍然点头。
明白了,果然是后世的柬埔寨,还包括越南中西部和老挝部分国土,拼凑起来便是如今的真腊国版图。
李素拧眉注视地图许久,石讷言立于旁,见他神情肃然,不知在思索着什么,于是非常有涵养地静立不语。
良久,李素转身看着他,笑道:“石兄,我问个事情你莫见笑,你们真腊国旁边……是不是有个邻国叫‘占城国’?”
石讷言疑惑地看着他,试探着道:“李县侯恕我孤陋寡闻,‘占城国’我委实未曾听说过,不过我们确实有个邻国,你们大唐习惯称之为‘占婆补罗’国,实际上它叫‘林邑国’,依汉代象林邑而名之,如今的君主名叫巴托达玛,大唐人习惯叫他‘范镇龙’,自林邑立国以来,与中原汉土时战时和,数百年来各代君主对中原的态度不一,……不知李县侯所说的占城国,是否便是指它?”
李素挠挠头,有些恼怒地道:“这些人怎么回事?一个国家的名字乱七八糟,叫这个叫那个,说来说去都是同一个,难道不能统一一哈么?”
石讷言苦笑道:“因为林邑国这数百年来便未曾消停过呀,打打杀杀的,君主换得也勤,所以数百年来,国名终归有些不一样。”
李素叹道:“算了,不计较这些细节,再说说别的事,你们真腊国以农耕为主,我想问问,你们所种的稻米如何?”
石讷言终于受不了了,忍不住道:“李县侯,这些闲聊的话题咱们何妨留待以后再说?眼下最重要的是……”
李素打断了他的话,冷眼瞥着他,道:“你以为我吃饱了没事干,跟你在这里闲聊?石兄,你听清楚了,我刚才和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跟文成公主有关,你最好打起精神好好的,愉快的跟我聊天,否则意欲逆转此事,几率愈发小了。”
石讷言一凛,看着李素无比认真的神情,当即也不再多说,打起了精神专心地回答李素的问话。
沉吟片刻,石讷言想好了措辞,缓缓地道:“我们真腊国终年炎热,几乎没有冬天,虽临海却少雨,大部分时候是干旱,所以种的稻米也特别耐旱,蒙天垂怜,幸好我们的稻米产量还不错,而且生长期很短,自种至收仅需五十余日,其稻穗长而无芒,相比中原麦稻,我们的稻米粒差小,耐旱耐涝,且不择地而生,若气候适宜,一年可两熟甚至三熟,拜此良种稻米所赐,我真腊国的百姓虽不算富足,然国中却从无饥荒,百年皆如是。”
李素静静听着,越听心跳速度越快,脸上不由闪过一抹激动。
“你说的这种稻米,种子是从林邑国传过来的吗?”
石讷言一愣,不解地道:“为何李县侯总是提到林邑国?我们真腊国和林邑国的国土并不大,所谓稻种,当然是上天所赐,自我们立国以来便一直有,并不存在谁传给谁的说法啊。”
李素恍然,然后深吸了口气。
很好,后世名震天下的“占城稻”,原来其发源地并非占城国,而是对占城国和附近邻国的统称,也就是说,“占城稻”这种良种稻谷其实是后世中南半岛的共同产物,自己不知究竟,差点被名字骗了。
一年两熟甚至三熟,更重要的是颗粒饱满,产量高,真实历史上占城稻被引入中原普及已经到了北宋年间,如果自己能把时间往前推几百年,几百年里,能活多少条人命!
无上功德,善哉!
李素的呼吸不由加快了许多,于公,引进这个良种稻,普及整个大唐,对百姓而言实是福祉恩泽,于私,自己手里终于握住了一个分量极重的筹码。
凭着对前世的一点点记忆,李素依稀记得真腊国和占城国有些关系,而“占城稻”这个品种,至今大唐还没人发现它的好处,所以今日石讷言来拜访时,李素才会与他东拉西扯,不但打听真腊国的位置,也打听占城稻的特征。
事实证明,李素没记错,因为文成公主的这段私情,让他找到了一条泽被苍生的通途。
当然,也有文成公主的功劳,谁叫她眼光毒辣呢,只是因为在人群里多看了他一眼,一眼便瞅准了一位拥有优良稻种的王子,若是文成公主的运气稍微差一点,看上了某个鸟不生蛋国家的王子,那么……你就作死跟他放羊种草去吧。
李素对自己并无太明确的定位,他不介意当坏人,偶尔也干点坑蒙拐骗的恶事,比如刚才初识这位真腊王子,没说几句话便狠狠敲了他一大笔,自己却毫无愧疚,因为他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毕竟李素不是活雷锋,没有义务给一个陌生人白帮忙。
然而,李素也不介意当好人,再怎么对别人坑蒙拐骗,基本的底线还在,如果碰巧有个机会能惠泽天下劳苦百姓,他也非常愿意尝试努力一下,举手之劳便能让天下苍生多吃一口饱饭,少一个人饿死,何乐而不为呢?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李素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分外精彩,石讷言心惊胆颤地看着他,心中愈发忐忑不安,李县侯这模样跟疯子似的,自己的终生大事托付在这疯子身上……真的好么?
再想到今日这位李县侯从见面到现在,拽着他东拉西扯,从地图位置说到农耕稻谷,扯了一堆的闲话却绝口不提他和文成公主的事儿,而且聊完后一会儿悲怆一会儿傻笑……
回过神后的李素发现石讷言正古怪地盯着自己,那眼神里的意味……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觉得我像个疯子。”李素目光谴责地瞪着他。
石讷言一惊:“我没有!”
“你有!告诉你,你的眼神很危险,也很伤财!……这种伤人的眼神少说得赔我一万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