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笑着摇头。
“是因为你我当年有过小小的过节,你怕我记恨?泰虽比不得父皇胸襟似海,但你未免也太小觑我的气量了!”
李素还是摇头。
他相信李泰说的是实话,他与李泰之间曾经的小过节,其实真算不上多大的事,李泰和他一样,算不得好人,但也不能说是坏人,胸襟气量确实也不小了,否则当年二人产生过节时完全可以斗个不死不休。
“难道你觉得我是个昏庸狭隘之人,不配被你辅佐?”李泰不依不饶地问道。
李素摇头叹气。
“究竟是为了什么?”李泰咬牙怒道。
李素叹道:“殿下,凡事寻根问底,便已落了俗套,抛去各自的身份不谈,你我勉强也算朋友了,以后我也希望跟殿下继续做朋友,闲暇相约打猎喝酒逛青楼,哪怕是酒肉朋友,也自有一番乐趣,可我唯独不愿你我的交情里面掺杂了庙堂俗事,这种朋友是我生平最不愿交的,认真说来,这已不算是朋友了。”
李泰冷冷道:“这就是原因?”
李素微笑道:“还有一个原因。”
“我洗耳恭听。”
“我比你聪明。”
李泰一呆,接着勃然大怒:“这算什么原因!你在羞辱我吗?”
“绝非羞辱,今日你口口声声对我比你聪明这个事实表示服气,此时此刻,我也相信你确实是服气的,可是日后,你若当了太子,还会对我服气吗?还会真心觉得我确实比你聪明,并且谦虚地将我待之以国士吗?”李素笑容渐敛,目光露出几分冷意:“你一生所傲者,便是你的才智,现在有个人比你更强,你果真心服口服?扪心自问,你难道没有一丁点将我除之而后快的心思?”
李泰面色阴沉地道:“你今日不投我,来日我为太子,再登皇位,你照样还得当我的臣子,那时你就不怕我嫉妒你的聪明而对你起杀心?”
李素笑得如阳光般灿烂:“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惊讶地发现,我突然变蠢了,而且变得蠢不可及。”
李泰瞪着他许久,忽然展颜一笑:“你觉得我会信?”
李素耸了耸肩:“信不信无所谓,当了皇帝可不像当王爷,喜恶不能凭一己之任性了,我这个人呢,众所周知的没野心,没权欲,偏偏我还很聪明,很会办事,对天家没有威胁,对治国安邦有益无害,你若是皇帝,哪怕再恨我,你舍得杀我么?比如魏征魏老头,你父皇想杀他多少次了,可仍活得好好的,每天在朝堂上蹿下跳,没事便指着你父皇的鼻子骂,你父皇仍旧拿他无可奈何。好好想想,你父皇为何不杀他?”
李泰明白他的意思了,长长叹道:“因为魏征于国有大用,或者说,父皇把他当成了一支广纳良谏的标杆,用以标榜帝王的胸襟。”
李素笑道:“等你当了皇帝就知道,皇帝杀人,从来不会因为私仇,哪怕你对我恨得牙痒痒,只要我对大唐仍有用处,只要我还有本事没贡献出来,你肯定无法对我动手,甚至还不得不咬牙切齿给我升官晋爵,因为我,值得拥有。”
垂下头,李素看着自己洁白无瑕的双手,语气淡淡地道:“更何况,我虽淡泊,却非引颈就戮之辈,若想除我,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李泰一惊,看着李素波澜不惊的脸,仿佛明白了什么,缓缓点了点头。
“今日泰来得孟浪了。”李泰终于放弃了拉拢,他已经明白,李素不可能投入自己的阵营了,虽然李素说了一大通似是而非的理由,但李泰心中仍有疑惑,他觉得李素不愿投他还有别的原因,那个没有说出口的原因恐怕才是真正的原因。
不论如何,李泰的理智告诉他,这场谈话不能再继续了,继续的话二人今日可能就会产生矛盾冲突,李泰虽然恨他恨得牙痒痒,可是他也不愿意得罪李素这样一个敌人,因为他亲眼见过李素对敌人的手段是何等的狠辣,李承乾被逼谋反,最后被狠狠扳倒,可以说,这一切都是李素在背后暗暗谋划的结果,这样的敌人,很可怕。
李素也暗里松了口气,急忙笑道:“不孟浪不孟浪,看在三千贯的面子上,殿下来多少次都是蓬荜生辉……”
李泰苦笑道:“莫提这件事了,泰潜心治学多年,自认无所不通,没想到居然还有花钱买学问的一天,实在是毕生之耻辱……”
李素正色道:“活到老,学到老,花钱买学问一点也不耻辱,学问跟钱财是无法等价的,我把这么高深的学问折成钱财卖给你,说实话,我亏大了。”
李泰斜眼瞥着他:“得了便宜卖乖之辈,子正兄亦是我今生仅见。”
该聊的话差不多聊完,李泰坐了片刻后便起身告辞。
离开时的心情很复杂,今日登门有收获,也有失望,收获的不仅仅是那道难题的答案,也收获了李素真正的心思,尽管原因仍不太明了,但李泰并不着急,即将成为东宫太子的心态下,李泰的性格也有了些许的改变,任何投奔自己或拒绝自己的人,李泰都不报以太明显的喜悲,无论目前什么情势,当他真正当上太子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将臣服于自己脚下,这便是他的底气。
李素亲自将李泰送出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