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与诸多重臣道别过后,禄东赞缓缓走到李素面前,朝他笑了笑。
“子正贤弟,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愚兄对贤弟万分不舍啊!”
李素神情一振,该上戏了,投入情绪!
“今生结识禄兄,素之幸也,真舍不得禄兄离开,若禄兄有意,不妨让使团护送公主入吐蕃,禄兄在长安城多留几年如何?愚弟定领禄兄游历关中,赏尽中原美景。”
禄东赞急忙摇头:“职命在身,不敢因私废公,护送文成公主殿下入吐蕃是愚兄的职责,愚兄怎敢渎职?贤弟美意,愚兄心领了,若贤弟有意,不妨去吐蕃盘桓几年,吐蕃虽比不得大唐关中秀美,却有崇山峻岭之雄奇,雪域高原之壮丽,贤弟不如索性随愚兄一同去吐蕃如何?我吐蕃赞普定待贤弟为国宾,绝不让贤弟受委屈。”
李素嘿嘿干笑。
话说得好听,你在长安时我坑了你那么多次,我若陪你去吐蕃,你就算不把我一片一片碎剐了,至少也跟苏武一样被囚禁,大半辈子回不了国。
猢狲就是猢狲,尤其是当了大相的那种猢狲更坏,差点就像人了。
见李素顾盼左右,禄东赞哈哈一笑,道:“愚兄玩笑之语,贤弟莫当真。”
笑吟吟地看着李素,禄东赞忽然一叹,若有深意地道:“久居长安半年多,愚兄多蒙贤弟关照了,在此谢过。”
李素脸色赧然,认识这么久了,这家伙还是不会聊天啊,聊着聊着就把天聊死了,临走还不忘打脸。
“禄兄说笑了,愚弟真没关照什么,呵呵,惭愧惭愧……”李素干笑。
很理解禄东赞的心情,这次长安之行可以说是他的被坑之旅,而且主要是被李素坑,临走说几句怨气话很合情理。
禄东赞深深地看着他,叹道:“少年英雄,果然不凡,唐国皇帝陛下能得贤弟这般人才,可谓社稷之福,老夫只恨我吐蕃国内为何不能也出一个如贤弟这般的人物……”
李素眨眨眼:“如果贵国真出了我这样的人物,禄兄确定不会把他一刀砍了?”
禄东赞一滞,随即放声大笑:“贤弟所言有理!临走前恕老夫直言,于公,贤弟是社稷之福,于私,似贤弟这般人物却是老夫的眼中钉,老夫若某天忽然气量狭窄了,说不定真会一刀砍了他。”
李素也哈哈大笑:“幸好我投胎投在大唐,没落入禄兄的魔掌,不然怕是活不到今日。”
禄东赞若有深意地笑:“话不可说死,说不定有一天,贤弟真会落入老夫的掌中呢……”
李素仍然大笑不已,禄东赞这句话有深意,松赞干布也是个励精图治的明君,数年前与大唐松州一战之后,显然他并没有放弃与大唐再战一次的念头,说不定还在做着把长安城纳入囊中的白日梦。
有梦想的人是值得尊敬的,可以肯定,松赞干布绝对不是一条咸鱼。
当然,“梦想”与“白日梦”是有区别的,对于做白日梦的人,最好的做法便是朝他脸上狠狠扇一记耳光,让他清醒清醒。
李素靠近禄东赞,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上月我大唐探子从吐谷浑带来了一个消息,听说贵国赞普欲……攻伐羊同国?贞观十一年,贵国松赞干布将妹妹赛玛嘎嫁给羊同王为妃,两国好得蜜里调油,才过去几年,这就新人换旧人,恩客变仇人了?”
话说得很随意,仿佛朋友间笑谑的语气,然而禄东赞却面色大变,很快脸庞刷的一下苍白,目光震惊地盯着李素那张笑吟吟的脸庞。
毕竟是一国大相,禄东赞很快平复了情绪,甚至还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
“贤弟此话……愚兄为何听不懂?贵国的探子胡乱捏造军情,应该把他杀了,否则误军误国呀。”
李素眨眼:“原来是探子打听错了,禄兄见笑,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吉时快到,禄兄该上路了,愚弟祝禄兄一路顺风。”
禄东赞干笑两声,忽然深深地注视着他,慨然一叹:“果然是英雄少年,可惜投生在唐国,老夫深憾之,……生子当如李子正啊!”
扭头转身,禄东赞喝道:“启程回吐蕃!”
冗长低沉如天地呜咽般的牛角长号吹响,吐蕃使团领着送嫁的大唐禁军,以及成千上万的和尚工匠,队伍浩浩荡荡开赴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