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谋反事败,侯君集参与谋反,时隔一年多,李世民与侯君集再次相见。
没人知道这次君臣会面究竟说了什么,李世民殿内挥退左右,君臣二人相对而坐,两个时辰后,侯君集才从甘露殿出来,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带着微笑,面颊上却泪痕未干。
当天下午,太极宫传出旨意,着令侯君集为交河道行军大总管,领军三万征伐西域焉耆王龙突骑支。
这道旨意是朝臣们早在意料之中的,李世民当初赦免侯君集之罪,恢复其爵位官职,侯夫人壮烈自戕是一个原因,不过不能算主因,主因是李世民需要一个能荡平西域的大将,侯君集是最合适的人选,再加上当初侯君集参与前太子李承乾谋反,关键时刻临阵倒戈,也算是悬崖勒马,并未给长安城造成任何实际损失,这也是李世民能够赦免他的一个原因。
出了宫后,侯君集马上直奔长安城西大营点兵,这次出征皆选关中子弟,虽说人数只有三万,可挑选的都是精兵悍将,关中子弟善战之名天下皆闻,三万人马看似不多,但足够荡平整个西域了。
…………
太平村,村口。
王桩收拾好了行李,一身戎装打扮,手上拎了个小包袱,像打算下山抢压寨夫人的土匪似的一脸喜气洋洋。
王桩的父母,弟弟王直,还有他的夫人周氏却愁眉不展,平日剽悍的周氏此刻哭得梨花带雨,一边依依不舍,一边恨恨的掐他,王桩笑着龇牙咧嘴。
李素也来送他,他的心情不算太好。
总觉得自己把兄弟推入了火坑,虽然是人家自己强烈要求入火坑,可李素还是很不忍心,尤其是看到王家父母那般失落伤心的模样,李素更觉得自己是个混账了。
上前拍了拍王桩的肩,李素沉声道:“既然决定博个功名,那就好好干,不然对不起你父母和婆姨,家里的事你不要操心,让你家老二尽孝,你负责保重好自己……”
飞快瞥了周氏一眼,李素愈发觉得心气不顺,语气也变得有些差了:“……你说你好好的为何喜欢干这种玩命的勾当?跟婆姨成亲这些年了,就算要走好歹也该给王家留个后吧?”
王桩咧嘴笑道:“三两年就回来了,不耽误生娃,趁着年轻还能动弹,总归给家里挣点军功,运气好说不定封个爵啥的,子孙后代也算是权贵了。”
李素叹了口气,这家伙看似憨厚,其实心眼特别实,认准的事谁劝都没用,以他的性子若上了战场,说不定就是那种一门心思闯营拔寨朝敌军主帅狠揍的缺心眼,当然,命好的话也许会有一番大造化。
“侯大将军那里我打好了招呼,你先在他身边当亲卫,表现好一点,让他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领军上阵就有机会了,上了战场多保重自己,别死心眼的往前冲,接敌之前多用脑子想想,尤其不要中了敌人的圈套,发现不对劲掉头就跑,先保住命再说,你是王家的长子,可不敢让白发人送黑发人,知道吗?”
王桩咧着嘴傻呵呵的点头。
李素左右扫了一眼,上前压低了声音道:“跟着侯大将军好好干,不出意外的话,一年之内西域可平,接下来朝廷要驻军安西都护府,你争取留下驻军,一年后我派人将你婆姨送到西州去,两口子好好过日子,少跟那些胡女夹缠,身上一股怪味也不嫌膻……”
王桩眨了眨眼:“放心,我懂。”
“你懂个屁。”李素骂了一句,脸色忽然变得凝重,低声道:“平定西域后,我在长安这边使点劲,争取给你弄个都尉,你也多笼络一些军中的袍泽,重要的是……牢牢掌握住兵权,将来若晋王被立为太子或者登基称帝,我的权力也大了,那时我定给你谋个大将军之职,你也争口气,我的目标是,十年内由你独掌安西都护府。”
王桩一惊,瞪大了眼睛:“我独掌安西都护府?这个……我就是个耍陌刀的,哪有那本事,你要我掌这么大的军权为啥?”
李素笑道:“为了给咱们自己留条路,你把我的话带给侯大将军,他自会明白我的用意,而且会全力配合你的。”
王桩愕然道:“有啥用意不能跟我说?”
“因为以你的智商,我大约要跟你解释一个时辰左右,嘴累是小事,主要是心太累,回头你去问侯大将军吧,他比你灵醒。”
拍了拍他的肩,李素笑道:“去吧,丈夫功名富贵当从马上取,既然决定上沙场,一定混个人样出来。”
王桩点头:“你也保重,人在朝堂,凶险不比沙场小,凡事小心谨慎。”
与李素和父母弟弟妻子道别后,王桩转过身,大步走向远方。
李素仍站在村口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王桩快要消失的背影。
离愁别绪,直到此刻方才渐渐涌上心头。
相比自己在危机四伏的长安城殚心竭虑,王桩其实活得比自己更潇洒更单纯,想要博一份军功,拎起行李说走就走,除了家人朋友的担心,他的身上没有任何负担。
王直的神情有些低落,兄长的离开令他黯然神伤,也令他多了几分感悟。
各有各的前程,明刀明枪在战场上厮杀,大隐于市如影如魅勾心斗角,都是各自选择的路,大家走的路不同,多年以后,能否在同一个终点相遇?
贞观十八年八月十二日,李治大婚。
长安满城欢腾雀跃,只因李世民下了特旨,今夜长安可放开宵禁。
权贵的婚礼与百姓们并无太大关系,不过放开宵禁可就实实在在挠中了长安城百姓们的痒处。在长安开宵禁可不多见,每年也就上元夜和中秋节才有,今日晋王大婚,没想到陛下竟也开了禁。
李世民这道旨意当然不完全是普天同乐的目的,前些日李治蒙冤,差点把小命搭进去,李世民愧疚得不行,这些天想方设法补偿他,为他的大婚开一次宵禁算不得什么,其次就是做给山东士族看,让他们知道朝廷与山东士族的联姻是何等的重视,何等的欣见其成。
山东士族果然很受用,长安开宵禁可谓是皇帝陛下给的天大的面子,绝对要用脸兜着,当然,山东士族的诸位家主们也没让李世民丢脸,一大早崇文门外便排满了牛车马车,车上满载各家送来的礼品,每家的礼品皆有上百辆车,作为主角的太原王氏更是一口气载了三百辆牛车,各家礼车接踵并肩,首尾相连,浩浩荡荡连绵数十里。
紧靠皇城太极宫的开化坊内,一座崭新的富丽堂皇的大宅院披红挂彩,大门内外无数宦官宫女来往穿梭忙碌,每个人皆是一脸喜气洋洋。
这座府邸便是李世民赏赐给晋王李治的王府,从今日起,李治将从太极宫搬出来,他终于有了自己的王府,也有了自己的产业和收项,不再是李素眼里的啃老族了。
上午辰时开始,礼部的官员们便陆续来到王府,开始筹措大婚的一应礼节和布置,按礼制,晋王是要迎亲的,太原王氏之女早早便从晋阳接过来,安置在王家位于长安的别院里。
李素很早便来了,假模假样说要帮忙,一到王府便去后院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睡回笼觉,完全不见任何帮忙的表现,对此李素表示很淡定,他的解释是,作为必须出席的观礼嘉宾,自己没有迟到,没有给任何人添麻烦便算是帮忙了。
“子正兄,多少做出点帮忙的样子啊,哪怕去前院来回转悠两圈呢……”李治不知何时找到了他,对这么一号懒得出奇的人,李治感到很心塞。
李素打着呵欠道:“前院人手不够?”
“人手当然够,不过你可是我的傧相,要陪我迎亲的,总该出去露个面吧?”
“不去,我性格比较内向,怕见生人……”
李治:“…………”
为了偷懒也真是拼了……
李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愁容不展地叹了口气,道:“其实当你傧相这事我都打算推了,你知道当年咱们晋阳平乱时,我把太原王家坑得多惨,王家的人恨不得将我扒皮抽筋,我若陪你迎亲,恐怕真不会让你进门了,催妆诗一首接一首,念得你口吐白沫,棒打傧相那个环节就更可怕了,别人成亲都是对方女宾随意打几下走个过场,我若去的话,人家恐怕会上狼牙棒,以后每年你的结婚纪念日就是我的忌日,晋王殿下你觉得合适吗?”
李治目瞪口呆,傻傻地看着他。
李素两手一摊,道:“你看,你就没想到这一点吧?不怕喜事酿成惨案吗?所以,男傧相我还是婉拒吧,你找别人去更合适。”
李治若有所思地点头:“子正兄所言有理……”
“你答应了?”
“不,没商量,今我大婚,打死也要撑出场面……”李治看了他一眼,道:“……大不了让你披一身银光铠怎样?”
李素眨眼:“允许我带一柄陌刀吗?谁敢打我,我必取他项上首级……”
“不行!你真打算把我的大婚弄成惨案?”
“你真打算让你的结婚纪念日变成我的忌日?”
二人大眼瞪小眼,聊天陷入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