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大哭道:“是,外甥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当初不该轻视李治,更不该得罪李素,我也没想到这李素竟有逆天之能,仅凭一己之力,居然逆转了劣势,小小一桩冯渡案,竟被他轻易反败为胜,而令我满盘皆输!”
长孙无忌摇头叹道:“满盘皆输倒不至于,不过如今的你,已完全没了争储的优势,原本你离太子之位只差半步,只差半步啊!稍微在你父皇面前多表现一下,说不定立储的诏书已颁行天下了,老夫只能说你……竖子不足与谋!”
说完长孙无忌失望地阖上了眼,竟懒得再看他了。
李泰浑身一震,长孙无忌的这番话无疑说得很重了,而且确实对自己失望透顶,冯渡一案李泰办得很不漂亮,差点害得连长孙无忌都被牵连进去,说来也难怪长孙无忌对他失望,相比李素在应对危机时智计百出的从容不迫,李泰失色太多了,这场暗斗的结果其实很公平,李泰确实不如李素。
可李泰却实在怕得不行,随着李世民下旨令李治监国,李泰在朝堂中势力大失,许多原本坚定站在他这一阵营的老臣们纷纷倒戈投向李治,剩下那么几个貌似坚贞忠心的家伙,其实也只是话说得漂亮,实际上却已保持中立,静观其变,一副袖手旁观的架势了,可以说,如今能支持李泰争储的强权人物,只剩下了一个长孙无忌,若连长孙无忌都不支持他,等待他李泰的必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舅父,舅父大人救我!您若不支持外甥,外甥今夜只好一头撞死在您面前,也免得将来李治得志之后对我痛下杀手!舅父大人,外甥只求一条活路,求舅父大人指点!”李泰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磕头如捣蒜。
长孙无忌皱紧了眉头,李泰这副模样令他愈发厌恶,遇事便慌乱且口不择言,这种人若当上太子,何以治天下?
可是,想到死去的妹妹长孙皇后,再想到他所代表的关陇门阀的利益,就算李泰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长孙无忌也只能选择将他强行扶上去,换个角度想想,若大唐的下一任帝王越窝囊,他长孙无忌便越容易将他握于股掌之中,同时,关陇集团的利益也将实现最大化,如此一来,将李泰扶上皇位其实也不算太坏的事。
反之,若下一任帝王是李治,长孙一族的权势必然受到极大的影响,毕竟他和李治彼此心知肚明,在储君之争里,长孙无忌是李治的敌人,李治若为帝王,这个看似忠厚老实的孩子将会如何对待他的敌人?谁也不敢打这个包票。
所以,扶魏压晋成了长孙无忌唯一的选择,长孙无忌是彻头彻尾的政治人物,作为帝国数十年的宰相,长孙无忌不可能幼稚到拿整个长孙一族的家业去赌李治的善心。
为何从古至今有些朝堂争斗明明是一件小事,最终却是不死不休的结局?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明知不智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一拼到底,拼命尚有一丝希望,不拼则十死无生。
长叹了口气,长孙无忌皱眉轻斥道:“堂堂皇子之尊,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男儿顶天立地,方可创不世基业,竖子竟作小儿之态,岂不令天下人耻笑寒颜?”
李泰立刻停止了哭泣,跪在长孙无忌面前垂头抽噎。
长孙无忌捋须沉思半晌,缓缓道:“事到如今,只好另辟跷径,施奇谋而逆转了……”
李泰一愣,接着大喜过望:“舅父大人有何妙计,还请不吝指点!”
长孙无忌叹道:“这盘棋下到现在,你已中盘尽失,哪里有什么妙计?唯今之计,只有……离开长安!”
李泰大惊:“舅父大人此言何意?”
长孙无忌捋须道:“魏王通读经史,可知‘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之典故?”
李泰似是明白了些许,轻声道:“外甥知道,说的是春秋时晋献公嫡子申生和重耳,献公娶骊姬,骊姬恃宠祸乱宫闱,迫害两位嫡子,长子申生不肯离开,最终被骊姬害死,次子重耳明察时务,远遁避祸,最后归国,终成名显一时的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
肥肥的脸上露出明悟之色,李泰两眼大亮,急声道:“舅父大人的意思,是要泰效重耳之举,离开长安避祸安身?”
长孙无忌摇头:“读书不要读死书,要学会活用,春秋时天下诸侯分裂,重耳远遁避祸,只要出了晋国,骊姬便拿他无可奈何,可如今大唐一统天下,你若远遁避祸,能逃到哪里去?”
飞快瞥了李泰一眼,长孙无忌道:“老夫的意思是,此次陛下东征高句丽,而令晋王留守长安监国,长安城的军政大权尽握于晋王和老夫等几位重臣之手,陛下御驾亲征,你若仍留在长安,未免成为他人俎上鱼肉,不如你去向陛下请求随军出征,征途漫长,日夜与陛下为伴,多少也能缓和你与陛下紧张的父子关系,就算不能缓和,你也可以凭生平所学,在东征一战里多图表现,为陛下出谋划策,与李素堂堂正正一较长短,陛下纳不纳策不要紧,重要的是你的态度,若是运气好,恰巧为陛下立下功劳,待到凯旋回朝之日,晋王究竟是不是太子,尚未可知。”
李泰细细咀嚼长孙无忌的这番话,良久,眼睛越来越亮。
这是黑暗里的一线曙光,也是他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