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父子感情淡漠如冰之后,很多事情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包括最敏感的储君之争。
李世民的心理是很矛盾的,一方面喜欢李泰的勤奋和孝顺,可另一方面又痛恨李泰的无情冷酷,不念手足之情。
对于李治,李世民喜欢的是他善良温顺的性格,但他又很不喜欢李治的怯懦软弱的一面,两位嫡子性格方面皆是有强有弱,李世民如今心中的天平虽然无限偏向李治,但却无法立时做出决定,这也是他留李治在长安监国,而不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的原因之一。
至于李泰,李世民如今对他又恨又爱,这次东征之所以答应带上他,一来是因李泰痛哭流涕的忏悔而心软,二来,李世民内心深处还是愿意给李泰一个机会,自己亲生的儿子,总不能因为一件事而将他彻底抛弃吧。
可惜,东征之战还未开始,李泰今日又让他失望了。
李泰的忏悔只在嘴上,实际上他做出的事情却毫无悔意,他心里想的仍是争储,他想剪除李治的羽翼李素,他做的一切,李世民都很清楚他的目的,所以对他越来越失望。
当初多么聪明伶俐又懂事的孩子啊,为何参与了储君之争后,却变得如此陌生,冷酷?
失之“堂堂正正”四个字,做什么都透着一股小人奸邪的味道了。
李泰惶恐跪在李世民面前请罪,冷汗如雨。
李世民见他的可怜模样,不由叹道:“青雀,你读的圣贤书是最多的,很多道理比朕都懂,朕便不与你说那些大道理了,圣贤教你立身,立言,也教过你‘明德’,无德之人,天下弃之,朕要的太子,不求他读过多少书,懂多少道理,‘德’是第一位的,太子之位,有德者居之,这一点上,你弟弟治比你做得好多了,你……不如他。”
李泰此时已是满心悔恨,只恨自己为何如此冲动,未经考虑便贸然而入,演了一场不算高明的戏,结果被李世民一眼看穿,不但没给自己加分,反而扣了分,李泰此刻心中无比懊恼。
毕竟太年轻了啊,这里又不是长安,没有长孙无忌为他出谋划策,李泰真觉得处处掣肘,事事不顺。
“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诲,一定反省思过。”李泰垂头道。
李世民冷冷看着他,许久,忽然扔给他一张羊皮地图,淡淡道:“心思要用到正道上,如今正是东征之时,朕要的是谋事之智士,而非谋人之奸邪,这几日朕与几位将军日夜商议进军部署,众将说辞各异,各有优劣,青雀你回去看看地图,明日说说你的主张。”
李泰一愣,接着大喜,急忙捧着地图道:“谢父皇给儿臣这个为您分忧的机会,儿臣这就回去仔细参详,定不教父皇失望!”
李世民挥了挥手,意兴阑珊道:“朕乏了,你退下吧。”
李泰躬身告退。
用过晚膳后,李素照例在大营中军范围内晃悠了一圈,原本吃完就躺着的性子,不过由于连续两个月骑在马上行军,李素发现自己修长笔直的双腿渐渐有变成罗圈的趋势,于是不得不多走动走动,保持完美的身形。
身材跟长相一样重要,李素无法忍受自己的外貌和身形出现任何瑕疵,试想一位丰神俊朗面若冠玉的翩翩美男子,一颦一笑皆可迷倒世间雌性众生,然而两腿一迈就彻底露了馅儿,两条罗圈腿一摇一摆像卖烧饼的武大郎似的,那画面多么惨不忍睹。
所以李素觉得自己不仅需要运动,而且要考虑接下来的行军是否要改个姿势,将跨坐改成骑驴似的侧坐,坐在马上优雅端庄地翘起二郎腿,不失为一个保持身形的办法。
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直到李素觉得有些累了,便转身往回走。
快到自己的营房时,李素脚步顿了一下,扭头看着营房旁边一间刚搭好的小帐篷。
李世民答应留下那位名叫高素慧的女刺客,但是有前提条件,那就是离帅帐远一点,别给王师添麻烦。
于是李素也不得不将营房搬离了帅帐范围,领着李家百余部曲,选了个中军边沿地带扎下营帐。
至于关押高素慧的地方,自然便是李素营房旁的这顶小帐篷了。
李素站在帐篷前犹豫一阵,终于还是决定进去看看,毕竟在李素心中隐约的轮廓里,这位女刺客扮演着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门口有六名李家部曲守卫着,漫长而枯燥的站岗时光里,六名部曲却时刻保持着警惕,见李素走近,部曲们按刀行礼,其中一人主动掀开了帐篷的门帘。
帐篷内光线很暗,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干草算是床铺,中间的吊钩上挂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帐篷内只有这两样摆设,除此别无他物。
高素慧的手脚已松了绑,独自坐在油灯下,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李素走进帐篷,高素慧抬头看了一眼,见进来的人是李素,高素慧不由腾的一下站起来,一脸惊恐地环臂将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像只刺猬般警惕地瞪着他。
李素愕然,然后失笑:“这是啥意思?难道你以为我要糟蹋你?”
高素慧不说话,目光仍充满敌意地瞪着他。
李素摊了摊手,道:“你看,我们今日下午不是还相谈甚欢么?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觉得跟你很谈得来,真的,忽然觉得可以把你当成人生知己,我都如此友善了,你不能开历史的倒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