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叹道:“舅父大人没喊过苦,你是命苦……可我生来就是享福的命啊,若我这次没被陛下钦点随军,这个时候的我应该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抱着刚出生的女儿,打个呵欠,伸个懒腰,到了吃饭的时候,下人毕恭毕敬来请我,吃完饭出门散步,不慌不忙走到公主的道观外,进去让公主在一旁弹琴,我便听着这淡雅的琴声顺便睡个午觉……”
李素向往地叹了口气,道:“舅父大人,这才是人过的日子,而咱们现在骑着马,一天跑几百里地,从北跑到南,您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牲口,嗯,大型灵长哺乳类动物大规模迁徙,说的就是咱们现在在干的事,简称‘跑路’……”
话没说完,李绩便一脚狠狠踹了过去,骂道:“你以后会活活贱死,就贱在你这张嘴上,嘴贱莫把老夫搭进去,当心老夫抽死你。”
李素嘿嘿一笑:“舅父大人,我家夫人刚生了女儿,您喜添了一位甥孙女,回到长安后应该送两车银饼道贺一下吧?家里有什么值钱的物事……”
李绩笑骂道:“早听说你这死要钱的德行,老夫还听说你家的门房管家和你一样的毛病,若有客人登门,先看有没有送礼,若是带了几车大礼,管家门房便笑得如沐春风,若是空手而来,十有八九要吃闭门羹,放眼长安城的权贵,吃相如此难看的,也就你这一家了,怎么,现在主意到到亲舅舅身上了?你这辈子挣的钱财不少,足够你花三辈子了吧?为何对黄白之物如此执着?”
“呵呵,外甥农户出身,穷怕了,没见过世面,搂着钱财睡觉才有安全感……”李素干笑。
舅甥二人说着话,忽然有一名将领匆匆走来,抱拳道:“大将军,少将军,西南方向有一支骑队飞驰而来,斥候探过了,此时离咱们大约二十里,骑队共计百来人,似乎正在追杀一支平民骑队,两者追咬得很紧,我军是否上前干预,请大将军定夺。”
李绩皱起了眉:“西南方向?”
与李素快速地对视了一眼,李绩沉声道:“咱们现在的西南方不正是百济国吗?”
李素点点头:“对,正是百济。”
将领也补充道:“此地离百济国境大约只有百里。”
李绩搓了搓冻得麻木的下巴,沉吟道:“这两拨人马应该是从百济国来的,咱们正在行军之时,恐不宜另生枝节,令斥候再探,严密监视那两拨人马的动向,咱们这便启程,进入新罗国境内方算安全。”
将领抱拳匆匆而去。
李素耸耸肩,对他来说,这只是行军路上遇到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没什么好关心的,此刻他最关心的问题是,——什么时候才能赶到那该死的新罗国境。
休息一阵后,李绩下令继续前行。
就算背后并无追兵,毕竟两万人马仍在敌国境内,李绩不想冒险,稍有疏忽懈怠,说不定便会出现什么变故,不小心就全军覆没了。
李素大声叹着气,不甘不愿地从地上站起来,垂头丧气地走向马儿。
两万将士正待上马时,却见一名将领匆匆走来,禀道:“大将军,那两拨人马奔咱们这边来了,只有数里之遥,如何处置,请大将军定夺。”
李绩眉头一皱,然后冷哼一声道:“来便来吧,百济和高句丽向来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今日但莫招惹老夫,否则……”
话没说完,远处已依稀听到杂乱的马蹄声,李素直起身子,踮脚望去,却见数里之外,一队穿着平民打扮的骑队飞驰而来,人数大约二十来人左右,后面紧紧追着一支披挂执戟的骑兵,不时还有一支支木制的短矛从骑兵人群里飞出,前方奔逃的二十来人里也不时应声从马上栽落,被后面的马蹄无情践踏而过,看这架势,百济的骑兵似乎要将前面这二十来人赶尽杀绝。
李绩也见到了这一幕情景,不由哼了一声,然后斜瞥了李素一眼,一脸漠不关心地道:“老夫领中军先走了,如何处置,交给你吧。”
李素点头应了。
待李绩上马先行以后,李素望向留下来的薛仁贵,道:“认得出前面被追的那伙人是哪国的吗?”
薛仁贵眯着眼眺望了一会儿,摇头道:“他们穿的平民衣裳,太远了,一时分辨不出哪国的,不过可以肯定,追兵一定是百济国的,他们盔甲的样式很特别,甲胄肩部比较宽,看似很威武,其实他们的甲胄都是木头和动物皮做的,挡风倒是勉强,但根本挡不住刀剑箭矢。”
李素点点头:“百济国跟咱们大唐不大对付吧?”
薛仁贵苦笑道:“太不对付了,百济国与高句丽向来是同盟关系,这些年两国沆瀣一气干了不少恶事,贞观六年时,高句丽和百济联军突袭新罗,将新罗国土侵占了数百里,陛下连下三道旨意,两国才不得不收兵,但占下的国土却死活不肯归还了,此举令陛下龙颜大怒,也是促成陛下决心东征的原因之一,不仅如此,百济和高句丽时常联军进犯我大唐疆界,袭扰我大唐边民,这些年的袭扰已不下十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