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举办过这样的葬礼,所以我知道蕾蕾想要什么。她想留在宁市,不想回来,我们甚至一起选好了比邻的墓地。她也不想像现在这样的,无关的人议论无关的事……真抱歉我到最后还是不能实现她的想法。”
“足够了。”纪询说,后视镜里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噙出泪眼,惶然看着他。
他在短暂沉默之后,再说一遍:
“足够了。蕾蕾知道你所想,她会高兴的。”
她会高兴的。
这世上有多少个举办葬礼的人,以最亲近的关系活成最疏远的路人,直至死亡来临之际,才发现他们其实对即将下葬的亲人一无所知。
其后一路无人说话,车厢内唯一的动静,就是挂在钥匙上的金属吊坠,随着车子的前进,如同钟摆一样来回摇晃,晃着它已被磨秃褪色的红色挂绳。
又是几个小时的车程,在将夏幼晴送回家后,纪询接到了个意料之外的电话,电话是袁越妈妈打来的,老人家现在正在宁市,她是来扫墓的。
葬礼,遗体,扫墓。
今天怎么就和死亡绕不开了?
纪询强打精神去见了老人一趟,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但袁越妈妈是老派小姐,早年还留洋过,见了大世面,一切都讲究个和风细雨不动声色,全程言笑晏晏关怀亲切,没问任何让纪询无法回答的问题。
等两人分开,纪询手里拿了个保温桶,保温桶里是新鲜出炉的鸡汤,袁越妈妈说是给他带的——用膝盖想也知道不可能,这八成是袁越的,只是看他今天神色不好,临时转赠他了。
但他当然不能拿了属于袁越的爱心,于是晃荡着又到了局里。
不凑巧。
他到的时候,别说袁越了,整个一支都没人,大门紧闭直接上锁。
他左右看看,揪住路过的谭鸣九:“一支的人呢?”
谭鸣九现在对纪询的神出鬼没也见怪不怪了:“都出任务去了,梧山出了个分尸案,袁队带着整个一支出去,估计现场情况复杂吧。”
“这个……”
纪询本来要让谭鸣九先将鸡汤保管,但保温桶都还没递出去,对方眼睛一亮,狗鼻子已经抽着嗅了起来。他心生警惕,肘子一拐缩回来。
“给我开个询问室,我睡会觉,袁越回来了叫我。”
“干嘛浪费时间,保温桶给我我来保管。”谭鸣九连连挽留,“还担心我把这么大桶东西弄丢了?”
“谁担心你弄丢了,我是担心你保管进肚子里了。”
纪询哼笑一声,踢着谭鸣九让他赶紧开门。
谭鸣九委委屈屈给办了。
询问室的门打开又合上。谭鸣九贴心地帮纪询把摄像头给关了,纪询干脆没开灯,在黑暗里单手一撑上了桌,把桌子当成床,直接躺下。
黑暗像水一样压迫下来。
他在黑暗中闭目,思绪漫无边际延展出去,几具尸体和安置着尸体的灵堂来来回回在他脑海中盘旋,盘旋着,盘旋着,变了番模样。
灵堂还是灵堂。
停放的棺材变成了三具。
他由旁观者变成主持者。
周围依然是熙攘的人群,人群说着同样的闲言碎语。
“怎么有三具尸体,出车祸了?”
“不是车祸,是灭门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