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询嗤笑一声,身体一倒,直接倒向落地窗,用落地窗玻璃撑着身体:“可以了吧,够分寸没有?”
这样确实有分寸。霍染因算是满意了,又说起许信燃。
他简略地把询问许信燃途中发生的各种状况,以及许信燃的种种证言复述,刚刚说完,纪询哈上一声:
“你们被耍了哦。”
“什么意思?”
“一个很狡猾的家伙。”纪询玩味道,“看似什么都交代了,实则什么都没有交代。”
“他交代了很重要的线索。”霍染因沉声说,“唐景龙涉嫌器官交易。”
“没错,唐景龙涉及器官交易,而他呢,只是一个有点赌瘾的,做了个飞刀的,普普通通平平无奇,只算是踩了条线,但悬崖勒马,并没有真正犯法的小医生,千错万错,多少罪恶,都在唐景龙身上,对不对?”
纪询逐一梳理时间点:
“看看他在询问过程中交代问题的时间点。你们在半夜十一点抓到他,凌晨十二点开始询问,从凌晨到上午的整整八个小时,无论预审如何软硬兼施,嫌疑人始终一语不发,其心理素质和意志力,都颇为可观吧?拥有这样心理素质的人,在08:00突然开口,一开口就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把所有东西都说了,你们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人心里有根承压线,超过了界限,就如同袋子破了口,自然把所有东西都倒出来。”霍染因说。
“你说得也有道理,但不妨再来盘个时间点。”纪询接着说,“按照规定,对于嫌疑人的询问,最长为24小时,你们才用了八个半小时,剩下时间还很充裕,为什么直接把人放了?”
“……”
“因为他的律师来了。”纪询道,“在他将唐景龙涉嫌器官交易的消息爆出来的时候,专案组震动,他的律师恰好到达,提出让警方释放嫌疑人。警方内部讨论,觉得自己已从嫌疑人口中撬出至关重要的线索,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再和律师硬扛,扯起法律来又是一番波折,于是将嫌疑人给放了,对吧。”
纪询拍拍霍染因的肩膀:
“泌尿外科医生,十级熬夜专家。这场从熬夜开始的心理博弈,是你们输了。套用游戏里的术语,就是明明全程水货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这局MVP。有点侦探小说里白痴警探的味道喽。”
纪询说得有条有理,切中霍染因看完整场询问后心中那点疑窦,他无法反驳,只能不悦道:“怎么,你的警察生涯中没有白痴警探过吗?”
“有啊。”纪询承认得很坦然。
没什么好不承认的,犯错是件正常的事,大家都是人,不止嫌疑犯有压力,警方也是有压力的,除了压力以外,警方还有很多顾虑。
“但白痴警探是过去的事了。”
纪询侧头,对上霍染因的眼,并起双指,潇洒点额:
“现在的我,可是聪明侦探……的作者。”
一秒潇洒,纪询又恢复萎靡状态,他继续倚着窗,缩着肩,垮着身体:“还有个线索,你起出来了没有?”
“你说非法代孕的事情?”
“嗯。”纪询打个哈欠,吃完午饭,他又开始困了,“我猜不止吕丹樱一个人吧。”
“没错,确实不止。”霍染因说,“我们排查了唐景龙放在保险柜里的名片,发现名片存在一些独特的家庭:有好几对经济宽裕的夫妻出国旅游一趟,回来时直接多了个孩子,他们都宣称是在国外将孩子生下来的。通过这几对夫妻,我们发现了更多的代孕的女性,结果出人意料……”
“可能也不太出人意料。”纪询补了一句。
“你又知道了。”
“因为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纪询闲闲说,“但可以预见不代表可以改变,一旦不能改变,那份预见便结成悲剧——啊,不用太在意我说的,这是三流小说家开始无病呻吟了。”
这不是无病呻吟。
霍染因想起自己和那些女性的见面,这些见面出乎霍染因的想象,显然也出乎文漾漾的想象——文漾漾,刑侦二支唯一女警员,之前去舟市查唐景龙的行踪,现在终于回来了,又马不停蹄开始参与调查代孕事件。代孕是事涉女性的犯罪案件,有个女警会方便很多。
他们以为自己见到的是一群被强迫被威胁被欺骗的妇女,但实际上,他们见到的是一群……光鲜亮丽的都市女性,大多开着车,少部分有了房,几乎全部都衣品不俗,首饰环绕,香氛隐约。
他试着问了问,没有一个女人开口。后来文漾漾凭借自己18岁美少女一样鲜嫩幼稚的娃娃脸,装痴卖傻私下聊天式一个个找过去,等聊完了再回办公室,已经一脸恍惚,像被黑色幽默荼毒了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