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护士?”纪询诧异,紧接着问,“村子里就她一个懂医术吗?”
“还有程老师。程老师是老师,什么都懂点。”大明哥理所当然。
该问的都问完了,纪询向大明哥指的程正家的位置走去,没人注意,一道隐蔽的视线穿过人群,悄然随同。
程正的房子在村子的尾端,一间农村常见土房子,土房子有不一样的花衣裳,那是房子白墙上稚嫩的涂画,太阳,花,还有手拉手背着书包的小朋友。
但它们如今都褪色的,都在烈阳与风雨中黯然。
纪询到达这里的时候,程正正蹲在院子里翻土,他做得耐心细致,翻土翻出了冬眠的蚯蚓,都先把蚯蚓拨到一边再继续,免得伤害了无辜的小生命。
纪询打量这里。院子的一角靠着化肥袋,从敞开的袋子口,能看见里头装有白色粉末,是硼酸,化肥袋子上就写着“硼酸”两个字,同样的东西他在奚正平的院子、一路走来的其他院子里,都看见过,这是种常见的化学药品,既能用于杀蟑螂,也能用于种田。
唐景龙死于硼酸。
这个结论在纪询脑海中轻轻掠过,既被主人随意放下。
唐景龙怎么死的,他不是太在意;谁杀了唐景龙,他也不是很关心。他来这里,是为了完成他对夏幼晴的承诺,找到奚蕾死亡的原因——既奚蕾藏起来的到底是唐景龙的什么秘密。
杀死奚蕾的唐景龙身上有很多秘密,奚蕾也观察到唐景龙不少秘密。但她是有选择的。她对非法代孕默不作声,因为她接触并知道这些女人心甘情愿。她继续蛰伏,她发现了全新的秘密,这秘密对于唐景龙很要紧,对于她也很要紧,所以她不顾危险。
十九个没有眼睛的女孩木雕。纪询想。
有一个可能,如果真是这样……如果唐景龙真的做了这件事,奚蕾一定会暴怒,一定会死死抓住,这是她出生就带着的痛。
但这还全然是个猜测,猜测不妨天马行空,可要当成个真相的故事说给夏幼晴听,多少要有些佐证,做这个佐证的人,不妨选择村中唯一一个外人。
纪询冲程正露出一个灿烂笑容:“老师,早上好。”
“早上好。”程正意外,赶紧拍拍手上的泥,站起来招呼,“有事吗?先进来喝杯茶吧。”
“老师太客气了。”纪询跟着程正进入房间,他坐下,看着程正忙忙碌碌,等茶端上来,他呷一口,闲聊般说,“杀唐景龙的感觉怎么样?还挺解气的吧。”
程正杀没杀唐景龙?——鬼知道。
开门惊雷,先乱了他的心再说。
*
就像纪询那天说的,许信燃耍了他们。他所招供的这次飞刀涉及的“器官交易”压根不像他所暗示的那样,暗含肾脏走私的大案。
手术对象是一个叫陆小恩的八岁男孩,他从2014年开始就在等肾源,他所更换的肾脏的来源也有据可查。
唯一的问题是,按照排序,这颗肾本不属于陆小恩。
警察走访后得知,唐景龙在当医药代表前曾当过一段时间的器官捐献协调员,他当时要好的同事如今正在该医院负责器官的对接。这背后的人情有多少的金钱利益,已经有专案组的其他人员跟进负责。
霍染因的注意力始终在这个叫陆小恩的孩子身上。
2015年12月17日陆小恩入院,20日动手术,术后15天,也就是2016年1月05日出院,出院时是爷爷奶奶来接,留的地址是幸福花园1幢202室。
1月05日,距离奚蕾死亡的11日仅有6天,恰恰好就在唐景龙退租荔竹小区的后一天,其姓氏也与在唐景龙家中做活的木匠相同!
霍染因几乎是立刻就想起那天他看到的未完工的蓝白色花架。
是了,尼龙防静电手套本就是木匠做工时最常戴的工具之一,如果陆小恩的父亲陆平是唐景龙家的木匠,常常出入唐景龙家里,那么手套染上白色油漆和饶芳洁的dna理所当然。
霍染因没有迟疑,即刻带人前往幸福花园,他敲开202室的门,一个白发苍苍,皱纹满脸的老头出来开门。
“你们是?”老头问。
“我们是老陆的朋友,老陆在吗?”谭鸣九笑嘻嘻接话,他噌亮的光头总是随时随地营造出一副让人亲近的谐星效果。
“出门干活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一听是儿子的朋友,老头的戒心就没了,“你们找他有事吗?有事告诉我,我等他回来转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