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这些画面上挪开,再想:
纪询呢?走了吗?
床上属于纪询的那一侧,被单一丝不乱,整齐得没有留下一丁点属于人的痕迹,像是躺在上面的纪询连翻身都没有做过。
对方一个晚上都没睡吗?有什么事情需要这么早离开?
他坐直了,披衣起身,打开卧房的门。
清晨的光已射入窗户,站在房子的走廊里,霍染因第一时间看见的,除了在早晨的青蓝色中越发冷清的室内外,就是客厅里撕掉塑料膜的沙发。
昨夜纪询虽然站在门口等他,但除了卧室里的一盏灯外,其他的灯都是熄灭的,他跟着纪询循着幽暗走向光明,完全没有察觉室内是否有不对劲之处。
他驻足看了沙发两秒钟,回身走向书房。
他的脚步有些匆匆,在这个时刻,他想起了更多的东西,比如纪询昨夜停留在他身上的眸光,比如出现在床头的酒,比如纪询坚决要和他一起睡。
换一个角度。
只要稍稍提起警觉,换一个角度观察,很轻易就能意识到另外一种可能,和自己昨天晚上感觉截然相反的一种可能——纪询会这么做,无非是为了不让他离开视线,无非有不想让他发现的东西!
他闯入书房,目光扫向纸箱。
放置在地上的纸箱,全空了。
一个个空荡荡的箱子,像一张张肆意打开的巨口,朝他扑来,撕咬他的血肉。
怪异的虚弱袭上身体,霍染因抬手扶着门框,他的眼睫颤了颤,像是狂风中不堪摧折的蝴蝶,但那双眼睛还是抬起了,蝶翼似的眼睫底下,是双寒光凛凛的黑瞳。
他撤了手,向前走去。
这时霍染因反而没有了之前的步履匆匆。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异常轻巧,脚尖落在地板上的每一下都悄无声息。
他来到了书架前,抽出那本《人格心理学》,他的手落在封面上,缓缓摩挲着,他的神色并无多少变化,只有嘴角,一点点拉直,展平,抿出一道深深刀锋。
*
纪询呆在公墓里。
他开着车,车子停在公墓的停车场里。停车场下头不远,就是遗体告别厅,他呆在车子里,只消将目光轻轻朝下一瞥,就能瞥见高爽和卓藏英的家人。
他们来的比纪询迟,是先后来到了,到了也跟分了楚河汉界似的,坚决不往对方的位置踏一步。
今天天气倒是挺好的,烈阳在天空高悬,和他车厢里播放的《日不落》正正好相映成趣。
他遥遥看着告别厅前的平地。
两家家人,都只有独子独女,两家家人,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两家家人,也都知道这对已死夫妻的官司。
他们还是共同出现在了这里,也许有很多考量吧,比如邻里的闲话,比如儿女的名誉,再比如他们的孙子——四个花白头发的老人中,唯一一个小孩子。
那是小俊。
今年上小学一年级,高爽与卓藏英的儿子。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正在收拾着告别厅,两家人远离了告别厅,往山路上走一段,正好靠近纪询所在的停车场。
小俊跟着奶奶走。
高爽的妈妈忽然对他招手:“小俊,到外婆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