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商议了好几日,在座的几位朝臣大约也琢磨出味道了。
看来天子是非常希望顾青的平吐蕃策能够施行的,毕竟是除去吐蕃这个百年大患的绝佳良机,难的是大唐盛世多年积累下来的国本可能要因为此策而耗费大半,万一弄巧成拙,耗费掉的国本从此打了水漂,风险太大。
然而,对于好大喜功的天子来说,利弊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败则从头再来,成则远迈太宗高宗,值不值得赌?
李隆基的选择很显然,值得赌。
朝臣们不答应怎么办?没关系,磨到你们答应为止。这才是接连几日召集他们议事的目的,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殿内几位若还不明白李隆基的心思,这么高的位置就算白坐了。
利弊已不再重要了,现在看的是在座朝臣的人品,是刚正不阿继续反对,还是见风使舵改口赞成。
陈希烈虽然保守懦弱,但为人还是颇为正直,于是当先说道:“陛下,臣以为,此策不可行。平吐蕃固然是莫大的功绩,可天时地利不对,天宝九载,大唐在西域刚与大食国打过一场,勉强算是平手吧,但大唐的将士也折损了两万余,西域诸国对西域正是蠢蠢欲动之时,此时若再对吐蕃行此策,若然事败,吐蕃定恼羞成怒,起兵来攻,那时我大唐恐连西域都难保,风险太大了。”
李隆基嗯了一声,皱眉不悦道:“顾青不是在西域刚刚歼灭了吐蕃两万大军么?此战已然伤了吐蕃的筋骨,几年之内吐蕃不敢再兴兵,岂非天时地利正其时也?”
陈希烈摇头道:“安西都护府南接吐蕃,西临大食,境内诸多未服王化的游牧部落,可谓内忧外患,顾县侯固然胜了一战,但仍面临无数危机,若再对吐蕃行此冒险之策,臣恐顾县侯难以收拾。”
一旁的郭子仪忽然插言道:“臣以为,此策利大于弊,可一试。”
“此策最妙之处是不必兴刀兵,以钱财粮草而削敌之国本,上善也。两国之战,哪有不冒风险的计策,陈相非领兵之人,故而为人稳妥,但对我等武夫将领来说,顾青的计策算是很平和,胜率很大了。”
“就算失败,损失的也不过是钱粮而已,若是成功,对大唐而言便是莫大的利益,从此大唐周边邻国再无强敌,大唐可放开手脚,将一部分兵力卸甲归田,这些兵力回到家乡便是劳力,不出几年便能让国库再次丰盈起来,故臣以为,此策可行。”
陈希烈忿然,正待说什么,杨国忠却抢在他面前开口道:“臣也以为此策可行。原因同郭大将军一样,利大于弊,胜大于败,纵然事败咱们损失的不过是一些钱粮,以大唐的国力,三五年内背负得起,至于陈相说什么吐蕃会恼羞成怒,这个……有点没道理了,咱们就算不行此策,以吐蕃的秉性难道就不主动入寇了吗?莫忘了前几月吐蕃入侵于阗,夺其城,屠其民,他们也是毫无理由便入寇的,既如此,为何大唐不能主动行此毒计,反制于敌呢?”
见朝臣们的意见终于渐渐有了倾向性,李隆基的心情越来越愉悦,转头望向一言不发的武部尚书韦见素,笑道:“韦卿有何想法,尽管道来。”
韦见素沉吟半晌,道:“臣亦附议杨相和郭大将军所见,不过臣还有一事,若欲施行此策,那么安西都护府的位置便很重要了,此策之行大多要靠安西的,如今是青城县侯顾青掌安西军,安西四镇大多也在他的掌控下,这个……陛下,授臣权柄不可过重,臣非是对顾青有仇忌,只是觉得应对顾青之权有所制约才好……”
李隆基闻言一惊,接着若有所思地点头。
韦见素的话恰好说中了他心底里的忌惮,眼下已经有一个安禄山权柄过重,难以削除了,若再来第二个安禄山,一个在北一个在西,李隆基恐怕真会愁死。
确实应该适当制约一下顾青的权柄,都护府里仅仅一个边令诚是不够得,最近边令诚的奏疏里只说顾青如何治城有方,如何领军操练,绝口不提顾青的任何失当之处,李隆基原本还在奇怪边令诚为何最近如此客气,此刻仔细一想,恐怕这个边令诚已靠不住了。
李隆基缓缓道:“除了陈相,尔等看来是都不反对平吐蕃之策?”
众人除了陈希烈,纷纷点头。
李隆基笑道:“如此,便照此策施行吧,杨国忠,你领三省尽快拟个条陈出来,一应钱粮拨给,当须另立名目,此事不可宣扬,收购吐蕃药材之事,便交给顾青去办,所需钱粮由朝廷拨付,前面一两年要花不少钱,各位打起精神小心应付,待这一两年后,吐蕃那边的元气已不知不觉伤了,那时再行第二步。”
转头望向韦见素,李隆基笑道:“韦卿所言很有道理,朕会思量的。”
事已议定,君臣心情各异。
顾青的平吐蕃策正式商定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