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同样投降安禄山的王维面容苦涩地叹了口气。
今日安禄山大封群臣,王维也被封了个给事中的官职。混杂在向安禄山叩拜的人群里,王维有苦难言。
命背不能怪社会,谁叫当初叛军攻陷长安时他没来得及跑掉呢。
大封群臣后,登基大典接近尾声,接下来便是群臣入正殿,新皇赐宴,普天同庆了。
一整套流程下来,一天快过去,已是傍晚时分。
宫灯挂檐,君臣入殿,美貌的舞伎们面带微笑翩翩起舞,殿内的君臣纷纷举杯畅饮,庄严肃穆的登基大典此刻已只剩下了满堂欢谑,杯觥交错。群臣逐个向安禄山敬酒,嘴上的祝福词儿一个比一个华丽,惹得安禄山哈哈大笑,下意识地抚摸着座下的金椅和玉案,不觉慨然。
去年之时,也是在这金殿上,李隆基是主人也是君王,安禄山是客人也是臣子,他匍匐在李隆基的脚下,用各种谄媚的文辞表达着他的忠心,为了邀宠,他不惜用肥胖的身子跳起胡旋舞,博李隆基和长安唐臣一笑,以丑化自己的代价换来十数年的平安。
一年多过去了,如今他已成了这座华丽宫殿的主人,曾经的主人已被他打得狼狈逃窜,而他安禄山,则代替了他,掌握了这座宫殿,这座城池,甚至半个天下。
今日是他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一生筹谋,一生野心,只为今日此刻。
安禄山的身体本已不宜饮酒,但今夜他还是破例多饮了几杯,每听到有臣子称他为“陛下”时,他便开怀大笑,饮酒也愈发豪迈。
喧嚣吵闹的人群中,安庆绪,史思明和冯羽不知不觉坐在了一起,三人笑容满面,互相敬酒,脸上洋溢着欢欣,玉阶之上,安禄山的贴身侍卫李猪儿一身绛紫官袍,半躬着身子为安禄山斟酒。
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正常,没有丝毫不对劲之处。
酒宴进行过半,殿内气氛愈发高涨时,史思明和冯羽迅速朝安庆绪递了一个眼色。
安庆绪一愣,神情顿时浮上几许畏怯犹疑,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一杯酒洒了一半。
史思明见状,目光忽然严厉起来,冰冷的眼神扫过安庆绪的脸颊,安庆绪浑身一震。
冯羽急忙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今日此刻便是天赐良机,殿下若迟疑,错失今晚,往后可再也没有如此绝佳的好机会了,错开今日,宫闱森严,以后再无人能近陛下之身,殿下想当天子,怕是与那位前朝的储君一样,一等便是数十年,还要被天子不停打压训斥,那样的日子,殿下自问能过数十年而无恙吗?”
想到前朝的储君数十年的东宫的憋屈日子,安庆绪浑身一颤,迟疑的神情终于渐渐坚定。
冯羽像一条诱惑夏娃亚当吃禁果的毒蛇,吐着信子不停蛊惑道:“今夜此刻是唯一的机会,殿下只消一刀过去,纵然不中,臣等亦有后手为殿下分忧,一刀下去,‘殿下’便成了‘陛下’,您若再迟疑,臣与史将军以后也没胆子再做这件事了……”
安庆绪脸色数变,终于咬牙道:“好,我做了!”
说完下意识地抚了一下胸前藏着的一柄匕首,然后端起杯狠狠痛饮了几杯壮胆,最后斟满了一杯酒起身朝安禄山走去。
一步一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