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舒服,顾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下意识叫皇甫思思,赫然惊觉皇甫思思已离开长安多日,去南方筹粮了。
府里有下人,有厨娘,但顾青对厨娘的手艺不太满意,于是决定自己亲自下厨。
刚洗好一块獐子肉准备焯水去腥,韩介匆忙过来,神情惶急地道:“公爷,出事了。”
顾青淡淡地道:“什么事?”
大冷天的,韩介额头冒了一层汗,焦急地道:“城外难民营死了近百人。”
顾青手上的动作一僵,扭头望向韩介:“怎么回事?”
“傍晚的一顿饭,每人一碗米粥,难民营南侧的丙字号和丁字号熬粥的那两口锅分出去的米粥吃死了人,死了近百人,大夫查验过了,说是中毒而亡。”
顾青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有人投毒?”
韩介点头:“应该是有人投毒,这人太狠了,竟对难民下手。京兆府宋府尹已带着不良帅赶到难民营查缉了。”
顾青冷着脸道:“下毒的凶手可有眉目?他的目的是什么?针对我,还是针对难民?”
韩介叹了口气,道:“案发不过一个时辰,宋府尹正在查,公爷,末将觉得这是个阴谋,此刻城外难民们非常愤怒,已经有许多人叫嚣着要公爷亲自出来解释为何要谋害难民……”
顾青冷笑道:“看来是冲着我来的,呵呵。”
韩介气得恨恨跺脚,怒道:“这些难民不知好歹,若非公爷忙前忙后弄粮食,他们早就饿死在城外了,如今出了命案,明显是个阴谋,他们却不知感恩,反而要向公爷讨公道,活该饿死他们!”
顾青淡淡地道:“事情没查清楚以前,不必说得这么难听。那些叫嚣的人是难民还是别有用心的人掺杂其中,现在还不好说。”
韩介低声道:“公爷,咱们现在怎么办?”
“查案的事交给宋根生,他是府尹,此事是他的职责。”顾青说着嘴角一勾,冷笑道:“沉住气,不要慌,近百个难民死了,这事儿还没完,如果是阴谋,就不会到此为止,不出意外的话,这几日朝堂上会有声音的,看看谁先跳出来吧。”
难民被毒死近百人,此事很快传遍了长安城。
案情很快发酵,难民营里愤怒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数万难民不知被什么人暗中煽动,纷纷要求朝廷给个交代,无缘无故毒死难民,此事不可善了。
众多愤怒的声音里,风向渐渐变得不对劲。
所有的声音最后都指向了顾青,因为顾青是负责筹集粮食的人,粮食被下了毒,顾青难辞其咎,在凶手没查到以前,这口黑锅只能由顾青背了。
与民间诸多声音不同的是,朝堂上却安静得出奇。
君臣对此事仿佛一无所知,每日的朝会也根本没人提及,好像近百难民的生死不值得拿到朝堂上说一样。
风向越来越诡异,顾青仍旧岿然不动。
这明显是一桩阴谋,而阴谋的最后,终究会有人跳出来的,如今这个阴谋显然还没到火候,不急,像化粪池的肥料一样等它慢慢发酵。
接下来的几日,顾青照样吃吃睡睡,给难民营的粮食也每天拨付,与平常没有任何不同。
难民营里那些被煽动起来的难民对顾青的愤怒指责,顾青浑若未闻。
民众是愚昧的,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他们大多数只知道盲从,所以从古至今,只要有人煽动,民众就会掀起惊涛骇浪,傻乎乎地跟着谴责谩骂。
真理掌握在声音大的人手里,人多势众就是正义,不管当事人是否无辜,总之搞臭了再说。
可笑吗?愚昧吗?
一千多年后,教育程度普及,网络讯息发达,人人都有着健康且正确的普世价值观,可是一旦被人煽动捏造,无数人仍旧头脑一热跟着一同谴责谩骂,无辜者倒在骂声中欲哭无泪,事后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可无辜者仍然等不到一句道歉。
摊上事儿就是活该。
顾青显然摊上事了。
解释无用,派兵去堵那些人的嘴更没用,顾青能做的就是每天照常过自己的日子,让那些谩骂者白白浪费口水。
几日后,朝堂终于有了声音。
御史台有一个名叫陈平的监察御史率先递上了奏疏,参劾蜀国公安西节度使顾青草芥人命,毁败皇威,察事不明,渎职失德。
奏疏上详细叙述了城外难民营近百难民中毒而亡一事,并将难民们愤怒的舆情也详细记述下来,有意思的是,这位监察御史却有意无意忽略了下毒的凶手,从言论上来看,似乎要把这桩大案完全归咎于顾青的失职。
更有意思的是,李亨看到这道奏疏后勃然大怒,当着满殿朝臣的面,将奏疏狠狠摔在地上,疾言厉色地指着陈平的鼻子,骂他捕风捉影,构陷功臣。
骂完之后,李亨又非常认真严肃地与朝臣们历数顾青的功劳,从奉旨入关平叛,到函谷关之战,颍水之战,最后潼关之战,以及收复关中和长安等等。
总之,顾青是忠臣,是功臣,不管谁对谁错,功臣是不能碰的,相比顾青立下的功劳,死几个难民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