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说的当然都是场面话,但李亨没想到顾青如此迅速便拿获了投毒之人,李辅国的察事厅据说行事严谨周密,此事也做得滴水不漏,李辅国当时指天发誓没有留下任何把柄,然而事发不过几日,顾青竟已拿获了凶手。
这个李辅国,不争气的狗奴!
李亨暗暗咬牙,顿觉自己陷入了被动。
说到底,这件事真正的幕后指使人其实就是他和李隆基,李辅国也只是个跑腿办事的。
如今李亨与顾青尚未完全撕破脸,若那个投毒的人真被顾青拿获了,那么李辅国自然便暴露出来了,李辅国一暴露,李亨和李隆基离暴露还远吗?
事已至此,按正常的思路,既然李辅国暴露了,李亨应该果断选择丢车保帅,将李辅国灭了口,李亨与顾青之间至少还能维持表面的和睦,此事就当一阵小风波,过去也就过去了。
但李亨不愿交出李辅国。
真的不想交,李辅国是他的心腹,如今安西军接管城防,李亨可谓是四面楚歌,身边难得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心腹,李亨怎么舍得将他交出去?
再说,臣子让天子交人,天子若老老实实听话交了,天家皇威何在?颜面何存?我不要面子的吗?
沉吟半晌,李亨缓缓道:“顾卿,凡事不可听信一面之辞,就算是那个投毒的凶手拿获的,他的供词也不一定能信,顾卿是朝堂砥柱,李辅国亦是朕的左膀右臂,你二人若不和,朕很为难呀……”
顾青却不愿妥协,被人冤枉唾骂了这些日,顾青本来是想低调解决这件事,但事态越发展越不利,顾青今日才不得不进宫面见李亨。
既然进了宫,君臣二人将此事挑明,那就没有善了的道理,今日是个死局,必须有人死。
“陛下,国无法而不立,君怀私则国殆。李辅国构陷朝臣,阴谋暗算平叛有功的将士,陛下不可偏袒,否则如何教天下臣民信服?臣请陛下决断,严惩恶贼李辅国。”顾青语气坚决地道。
李亨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一朝天子被朝臣当面怼到墙角,本身就是一件很屈辱的事。
“顾卿,一切尚未定案,朕劝你查实后再说,如何?不能因为凶手一句话便随便定李辅国的罪,此案可交给大理寺或御史台审理,三司会审之后再论罪如何?”李亨忍着怒气道。
顾青却毫不示弱地道:“陛下若需要证据和证人,臣都有,若陛下不反对,臣请此刻便召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审理此案,就在这金殿之上论个是非黑白。”
李亨脸色铁青,深吸口气,缓缓道:“顾卿,何必咄咄逼人?”
顾青立马回道:“陛下,这些日臣和安西军将士们亦被朝野谣言逼得退无可退,几成过街之鼠,臣和将士们倍受屈辱之时,陛下为何不说他们‘咄咄逼人’?”
李亨终于忍不住了,语气渐渐强硬起来:“朕还是那句话,事未查清,朕不能轻易把人交给你。顾卿当以大局为重,不可自误,不可误国。”
顾青心中也生出一股怒气,努力忍住气,低声道:“陛下,臣只查到李辅国为止。”
李亨一愣,这句话已经不算含蓄了。
意思是说,他很清楚李辅国是被何人指使的,但,顾青只追究到李辅国便够了,大家不必撕破脸闹得太难看。
李亨顿时有些失措,随即想到自己这个天子如今的处境。
身边能用的人已经不多了,今天交个李辅国,明天交个李泌或是杜鸿渐,顾青这是一步步清除他的羽翼呀。
于是李亨坚定了决心,冷冷道:“顾卿,当初安禄山起兵谋反,用的理由是‘清君之侧’,顾卿尔亦欲效安禄山乎?”
顾青平静地道:“陛下,臣只是就事论事,李辅国犯了法,就应该严惩,臣并无别的心思。”
李亨眼神阴沉地盯着他,道:“以臣逼君,你还是大唐的臣子吗?”
“臣当然是大唐的臣子,但臣也需要讨个公道,请陛下一碗水端平。”
“朕若不交人,你当如何?杀了朕吗?”
“臣不敢。”顾青垂头,语气平静,但表情分外坚决:“臣还是那句话,要个公道。陛下若不给,臣自取之。”
李亨腾地站起身,怒道:“尔欲何为?”
顾青叹了口气,他知道聊不下去了,李亨摆明了态度要保李辅国。
但顾青,今日不想放过李辅国。
“陛下,臣告退。”顾青恭恭敬敬地行礼,默默地退出殿外。
李亨神情惊慌起来,厉声道:“顾青,你站住!”
顾青没理他,出了承香殿后,在神射营的护侍下径自出了太极宫。
走出承天门,顾青脸上终于露出暴戾的杀机,厉声喝道:“韩介,传令召集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