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李钦载拎了一些糕点,带着李素节等学生拜访庄户。
烧了庄户过冬的麦秆草垛,不是抽一顿就能解决的,该有的态度要拿出来。
带着学生们挨家挨户赔礼,送糕点,并承诺下雪前给庄户们凑齐过冬的干柴。
李素节这些皇子和纨绔一个个臊眉耷眼,再次诚恳地向庄户们长揖赔礼,搞得庄户们手足无措,连连还礼。
耗了一下午时间,总算道歉完毕,李素节等人身份高贵,又是半大的孩子,庄户们自然不敢多计较。
道歉过后,李钦载挥手让李素节等人滚蛋,自己留在庄户家顺便蹭顿饭。
甘井庄的庄户们对李钦载的印象不错。
虽然也是国公家的孩子,但人家对庄户礼数周到,而且从来不讲究身份高低,对庄户们毫无歧视,言行举止跟庄户们没区别。
站累了便往地上一蹲,吃东西随手往衣裳上擦一擦便往嘴里扔,特别接地气。
这样的主家,庄户们没有不喜欢的。
留在庄户家蹭饭,李钦载没觉得不好意思,这段日子他跟庄户们混得很熟了,尤其是这一家的老庄户,上次一同蹲在田埂边议论村里的寡妇,交情很深了。
老庄户姓魏,年轻时也是府兵,跟随李勣南征北战多年,听说还混到了队正,后来年迈便解甲归田,官府按军功给他分了十几亩永业田,老魏从此过上了含饴弄孙的悠闲日子。
老魏的孙女跟荞儿关系不错,上次在后院互相推秋千的女娃便是老魏的孙女。
庄户家的晚饭很简陋,几块烙饼,一碗面,还有一碟腌制的咸菜。对庄户人家来说,这已经很丰盛了,多亏了今年的大丰收。
李钦载吃得很欢,咸菜特别入味,裹在烙饼里有一种隔世的味道,像前世街边的煎饼摊儿。
老魏笑眯眯地看着李钦载狼吞虎咽,不时笑道:“慢点吃,家里还有,五少郎这饭量不错,就是身材干瘪了一点,多吃多练,将来跟你爷爷一起上阵杀敌,也算有个承继。”
李钦载头也不抬地道:“我是文化人,只出主意,杀敌轮不到我。”
老魏啧了一声,道:“出主意有啥意思,大唐的健儿就是要在战场上博军功,一刀一戟杀出来的功劳才是实实在在的,当之无愧没人敢议论。”
李钦载笑了笑,道:“分工不同,出主意的人也很重要,后面的人运筹帷幄,将士们在前方才能少些伤亡。”
老魏叹道:“说得也是,我是粗人,不懂大道理,当年跟随大将军征突厥,李靖大将军攻碛口,你爷爷出云中,校尉一声吼,我们便往上冲。”
“脑子被热血一顶,啥都不顾了,战场上刀光血影的,刀劈在身上也不觉得疼,一心只想着把眼前的敌人干死算球……”
浑浊的老眼光芒闪烁,那亮晶晶的闪耀仿佛记忆的零星碎片,用来装饰余生的平凡。
李钦载笑道:“如今突厥已灭,天下太平,您也可以悠然养老了。”
老魏也笑道:“那是,太平日子是刀剑杀出来的,当年我虽未立过什么大功劳,如今年迈养老可也丝毫不亏心,曾经我也为这太平日子拼过命的,哈哈。”
李钦载神情渐渐肃然,对老魏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是的,老魏很平凡,跟千万解甲归田的老兵一样平凡,可他曾经拼过命,不仅仅只为自己。
敌人的刀劈在他身上那一刹,这个国家,这片国土,便欠了他一份沉重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