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致泽显然有一瞬间的失神,连挨了老太太好几下,才伸手夺了手杖,摔在了一旁:“您生的?我一个庶子,怎么能是您肚子里出来的?”
“怎么能?”田老太太声音都在颤着,“因为我对不起你三姑母!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三姑母一辈子最恨的就是狄人,你却让他们进城了!当年若不是为了你,你三姑母也不会……”
那段经历,这时回忆起来,依旧让田老太太浑身发抖,不是因为怕,而是对无能为力的自己的责备,与对狄人的滔天恨意。
尤其是在此刻,在面对顾致泽时,她没有办法完全解释。
平素再是冷静自制的一个人,也被记忆逼得无法平复心境。
四十年前的事情,是由薛邓氏讲述的。
当时,田家人生活在更北边的小村子里,田老太太前去探望父母,原打算小住一旬便回北地,却突然间诊出了喜脉。
这是她怀得第二胎了,先前生顾致沅时一切顺利,田老太太便没有特别放在心上,使人往北地传了话,自个儿依照计划,打算再住几日就回去。
不曾想,这刚诊出来的一胎,简直要了她半条命,她能从睁开眼睛一直吐到睡觉,半夜里都不安生。
这般辛苦,谁也不敢让她出行了,让她在父母身边住到这胎稳了再说。
顾微与田老太太姑嫂极亲近,骑着马儿来看她,陪她说话、解闷。
“半夜的时候,”薛邓氏道,“马贼冲进了村子,一片火海……”
这种边关小村庄,人口本就不多,村民也多以畜牧、打猎为生。
因着实在太小了,狄人犯境时都看不上,除非在行进路线上,否则根本不搭理。
可马贼不同,他们不敢冲击有驻军的城镇,打劫不到商队时,会拿村子开刀,马贼行事凶狠,惯常能杀的人杀光,能带走的牛羊都带走,一个村子,极可能一个活口都没有。
田老太太依着墙壁站着,突然接了话过去:“是阿微孤身杀出重围,给了我脱身的机会,而她被马贼掳走,若不是因着我刚有身孕,因着我那几日浑身使不上劲儿,我能与她一道杀出去,而不是只能看着她,那她也不会……”
若不是顾微,田老太太恐怕四十年前就死在村子里了,一如她的许多乡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