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有个名叫纳瑞·德里·乌贝第的骑士带领家眷、收拾细软什物,离开了这座城,打算在查理王的领域中找个容身之处,便来到卡斯台拉迈·第·斯塔比亚。他在这里买了一块地。离开当地居民的住宅有一箭之地,四面全是橄榄树、胡桃树和栗树。他在这块地上建筑了一所富丽堂皇的住宅,住宅前面还设计了一座赏心悦目的花园,园内流水潺潺,他就在花园当中挖掘了一个佛罗伦萨式的鱼池,式样美观,水清见底,池里养着好多鱼。他每天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一心只在园艺上,想把花园布置得一天比一天美丽;后来查理国王来到卡斯台拉迈避暑,听到纳瑞的花园这般美丽,很想观赏一下。但是一听到这花园主人的名字,原是属于自己的敌党,觉得应该先和他攀个交情,便派人去跟纳瑞说,他和他的四个大臣打算在那天晚上到他花园里去吃晚饭。纳瑞感到非常荣幸,便大事准备,又与家人安排了隆重的仪式,欢天喜地地在花园里接驾。
国王把纳瑞的花园、住宅一一参观赞赏之后,便洗手用饭。酒座设在鱼池旁边,他吩咐纳瑞和随驾同来的葛·德·蒙福特伯爵坐在他两旁,又吩咐同来的其他三个臣僚照着主人家的安排,在一旁侍候。一会儿美酒佳肴端上桌来,极其豪华,也侍候得十分周到,毫无忙乱喧嚣之声,国王赞赏不已。
他一面愉快地宴饮,一面欣赏着这幽静的环境,忽然有两位十五岁模样的少女走进花园。卷曲的发丝好象金丝一般,松松地披散着,头上都戴着长春花编织的花圈。她们都长得娇丽非凡,简直象天仙一般;穿着雪白的细夏布衣服,上半身紧贴着肌肤,从腰部以下就象裙子一般散开着,直拖到地上。头一个进来的,左边肩膀上搭着两副鱼网,右手拿着一根长竿;跟在后面的那一个,左肩扛着一只煎锅,腋下夹着一捆木柴,左手拿着一个三脚架,右手拿着一瓶油,一个点亮着的火炬。国王看见这两个少女,大为惊异,便耐心等着,看她们要做些什么。
两位小姐羞羞怯怯地来到国王跟前,面上带着红晕,对他行了一礼。接着,拿煎锅的一个姑娘便将煎锅和其他什物放在池畔,又从另一个手里接过那根长竿,然后两人都下了池塘,池水深及胸部。一会儿工夫,纳瑞的一个佣人轻手轻脚地把煎锅放在三脚架上,在架下烧起火来,又在锅里倒了些油,等着两位小姐把鱼摔过来。她们两人在池塘里,一个拿好长竿在鱼儿们藏身的地方捣来捣去,另一个拿着鱼网站在那里等着。国王在席上凝神细看,见她们没多久就捉了许多鱼,满心欢喜。她们都照着事先所听到的吩咐,把那些新鲜活跳的鱼儿摔给那个佣人,佣人一一投入煎锅。后来她们又拣了几条最好的,摔到国王和他的臣僚等宴饮的那张桌子上。鱼儿在桌子上乱蹦乱跳,国王见了好不高兴,顺手拿起几条,打趣地摔回给她们。他们这样玩乐了一阵,佣人已经把鱼烹好,端到国王面前,这与其说是什么美味珍馐,还不如说是纳瑞安排的一项雅兴。
那两位小姐看看鱼捉够了,也烹调好了,就走上岸来。水淋淋的细白夏布衣裳紧贴在身上,使她们秀丽的肌肤好象全都露了出来一般。她们羞羞答答地走过国王面前,回到屋子里去。国王、公爵,以及在场侍候的那些人,都把眼睛盯住在她们身上,没有哪一个不在心里盛赞她们长得美丽窈窕,仪态万方。尤其是国王,等她们一走出池塘,一双眼睛就不停地在她们身上打转,直看得心醉神迷,这时即使谁拿一根针戳他一下,他也决不会叫痛的。他不知道她们究竟是谁家千金,只是越想越出神,恨不得去巴结巴结她们才好,直等到他觉得,如果他不留点儿神,难免要堕入情网了。再说,这两位小姐简直长得一模一样,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喜欢哪一位。他思量了一会儿,就转过身去问纳瑞,这一对姑娘是谁家女儿,纳瑞回答道:
“王上,这是我的两个双生女,一个叫做美人儿金妮芙拉,一个叫金发伊淑塔。”
国王连声赞赏,又说她们应该出嫁了,纳瑞只是推托说他目前还力不从心。转眼晚餐吃罢,就剩下一道水果了;只见那两位小姐穿了华丽的绸袍,手里捧着两大银盆的应时鲜果端上桌来,放在国王面前。然后,她们就走到一旁,唱着一支小调,开头两句是这样的:
啊,爱神,千言万语也说不清,
我来到了——
这清脆美妙的歌声叫国王听得出了神,不禁疑是天宫里的仙女下凡歌唱了。唱完以后,她们就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向国王告退,国王虽是恋恋不舍,也只得装出一副欣喜的样子,允许她们离开。
吃完晚饭,国王和侍从人等上了马,辞别了纳瑞,回到王宫,一路上谈东说西,没有住口。他压抑着满怀的激情,不流露出来,可是他尽管国政繁冗,日理万机,却忘不了美人儿金妮芙拉,而且心里还同时在爱着那位和她面貌相似的姐妹;他为这些儿女私情弄得神魂颠倒,简直想不到别的事情上去。他编造了各色各样的借口,和纳瑞过从甚密,常常去参观他的花园,目的是要看看金妮芙拉。
最后,他再也受不住这相思的熬煎。又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平息自己的情火,而且觉得一位小姐还不够,要把那两位小姐同时娶来,于是就向葛伯爵说明了自己的相思和打算。伯爵原是个正派人,听了这话就说道:
“主公,我听了你这番话,非常惊异;尤其因为我是从小跟你在一起长大的,比谁都了解你的为人。在你年青的时候。爱情本当更容易缠住你,你却从来不曾为儿女之情烦过神;如今你老也老了,倒反而为这种事情神魂颠倒,我觉得真算得是一个奇迹。
我实在有责任向你进一句逆耳的忠言:你现在处在一个刚刚征服的国土中,干戈甫定,民情陌生,阴谋叛变,防不胜防,国家大事处处要你烦心,连安安稳稳坐下来透口气的时间也没有,哪里抽得出闲空工夫去谈情说爱呢?
“这不是一个英明的君王应做的事,而是糊涂后生的轻薄行径。那位老先生在他自己家里想尽办法款待你,还叫那一对双生女儿几乎裸着身子在你面前出现,向你表示尊敬,这足以说明他的一片忠心,把你看作一个人君,而不是看作一只贪心的狼,不料你却要把那两姐妹双双娶来,这成什么体统?再说,难道你一下子就忘了,不正是因为曼夫莱荒淫无度,才使你有机会趁虚而入,攻破这个国家吗?纳瑞先生尽心侍候你,而你却反过来夺去了他的荣誉、希望和安慰,那真可算是忘恩负义到极点了。你若对他忘恩负义,岂不是永生永世都要受到人们的指责吗?你若果真做出这种事情来,人家会把你看成怎样的一个君王?也许你还会振振有辞地为自己辩护道:‘我所以这样做,只因为他是个保皇党人。’我试问你:不管他是哪一个党派的人,既然逃到你的领域里来求你保护,你却这样欺凌他,这也能算是帝王之道吗?陛下,请听我再进一言:你征服了曼夫莱,固然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伟业,可是,你若能征服你自己,那才是更大的光荣;你身为人君,若是自身不正,哪能正人?所以你首先必须克制这种邪念,不要使光荣的事业上留下这样一个污点。”
这一席话叫国王听得良心上很是过意不去,觉得句句都是良言,因此益发难受;他长叹了几声,说道:
“伯爵,你说得对极了:一个经过锻炼的战士制敌取胜,实在不是什么难事,难倒难在克制自己的邪念;不过,纵使这种克制功夫需要百折不挠的毅力,艰难万分,但是多亏你一席话点化了我,保管不出数日,我就能象征服敌人似的征服我自己,空口无凭,你等着看我的行动好了。”
国王说过这话,没有几天,就回到那不勒斯去。他这次离去,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没有机会做出不光彩的事情来,另方面也是为了报答纳瑞的厚谊,把他的两个女儿当作自己的女儿一般许配出去,尽管他热恋着这两位小姐,实在舍不得让人占去。他先征得纳瑞的同意,给了他两个女儿豪华的嫁妆,把美人儿金妮芙拉许配于马费奥·达·帕利济,把金发伊淑塔许配于圭列摩·台拉·马尼亚,两位都是高贵的骑士,而且都是男爵。国王办完这件事之后,就无限伤心地动身到阿普利亚去,留下功夫克制自己的情欲,斩断千丝万缕的情丝,清心寡欲地过了一辈子。
也许有人会说,一个堂堂的君王把两位小姐嫁出去,原算不得一回事,我也赞同这种说法。可是我觉得,一个堕入了情网的国王,能够把自己心爱的姑娘许配于人,连她的花儿叶儿碰都不碰一下,这实在是件了不起的事。这样看来,这位慷慨大度的国王既堂皇地报答了纳瑞,又光明正大地对他自己心爱的姑娘表示了敬意,而且毅然决然地克服了自己的情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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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第七
国王彼得听得一个民间少女热爱他,连忙去安慰哪位害相思的姑娘,把她许配给一个高贵的青年,自己只在她额上吻了一下,终生做她的骑士。
菲亚美达的故事讲完了,人人都连声赞美国王查理的自制和慷慨,只有一位小姐,因为是个保皇党,所以没有赞扬他。接下去是潘比妮亚遵照国王的吩咐,讲述故事:
可敬的小姐们,你们对于国王查理的赞扬,凡是明白事理的人都不会提出异议,除非有人为了别的原因,对他怀有恶感,那又当别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