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庙门,只听里面传出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道:“李老道,这地方俺呆不下去了,
吃没好吃的,喝设好喝的,俺受不了!”
另一个声音道:“胡爷,您就将就着点儿吧,庙里香火有限,总不能把道袍法器送当
铺……”
那声音道:“送当也不要紧,这早晚替你赎出来。”
老道带着央求的声音道:“胡爷要耍猴儿的卖了猴子,还耍什么?”
那声音道:“得了,去看看,八成是送银子的来了……”
老道的声音道:“胡爷,说不定是讨酒债的!”
田宏武已听出是“宇内狂客”胡一奇的声音,照着声音的来路,径奔厢房,到了门边一
看,不错,正是“宇内狂客”与一个半百老道,聚桌而饮,桌上只几碟小菜,盐豆、瓜子,
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宇内狂客”双睛一亮,抚事道:“怎么样,老夫说送银子的来了,准没错,来,田少
侠,坐下来过早瘾。”
田宏武拱拱手,笑着走进去。
“宇内狂客”拉了拉横头的椅子,道:“坐下,这是李老道,以后多多亲近!”
田宏武抱剑道:“道爷,幸会,以后多指教。”
李老道起身打了个问讯,加了杯筷,替田宏武斟上一杯,尴尬地道:“素酒,少侠莫见
笑。”
“宇内狂客”道:“我说老道,人家是初来乍到,不够意思吧?”
老道苦着脸没吭声。
田宏武可乖觉,刚才他已听到双方的话,把剑靠在桌边,从囊里摸出一锭足两纹银,外
带一颗锭子,朝桌上一放。
“宇内狂客”眉开眼笑地道:“老道,怎么样?你那两个宝贝徒儿不在,只好麻烦你辛
苦了,去附近弄些酒菜,把老债还了,剩下的大概还可维持半个月不必发愁。”
老道可真听话,立即动身走了。
“宇内狂客”这才正色道:“你来找我,必然有事,有了眉目么?”
田宏武把到古人坟的事说了一遍。
“宇内狂客”沉吟道:“这可奇怪,那位余总管怎会知道这件事?双侠生前交往的人中,
没他这号人物……他说的那位出面的人会是谁?肯为死者出头卖命,交情必非泛泛,管他,
到时自有分晓,我们得早些去等候,说不定我俩还得出手。”
田宏武点头道:“如果今晚能知道真凶,那真是家姨父母在天有灵在地有知了。”
“宇内狂客”突地一拍桌子道:“不好!”
田宏武吓了一大跳,蹩额道:“前辈想到了什么?”
“宇内狂客”道:“这是万一的话,但并非不可能,如果那姓余的是沈家一路,你已经
泄了底,他故意要你到古人坟,来个斩草除根……”
田宏武的心剧跳起来,这事实在是有可能,自己先前竟没想到,知人知而不知心,这样
的大事,自己竟毫无戒心地直言不隐。
“宇内狂客”接着又道:“反正事已成定局,希望事实不像我所顾虑的,这么看,我们
分头去,别让任何人知道我们是一路的,现在你就离开药王庙,老夫另做安排,以防万一。
姜是老的辣,这话的确有道理,田宏武立即站起身来抓起剑,揖别离庙。
口口 口口 口口
月光如银,普照大千,也照着这座隆起如土阜的古人坟。
寂静的坟地,只有虫鸣和夜风轻掠过树梢的声音。
田宏武曾经来过,对地形地物并不陌生,他拣了个不碍视线,但很稳妥的地方藏起身形。
现在,他除了静待事态的发展,别无他事可做。
坟地静寂,但他的心里却有火在燃烧,他不断地祈祷,今晚能明白真相。
空间是不变的,变幻的是人的心境,任何事件的发生或进行,都是人的因素,空间的本
身,无论承受了什么,最后终归被时间带走。
时间像是停在某一点上不动了,缓慢得令人难耐。
望眼欲穿,此刻也可以用来形容田宏武的心境。
好不容易,人影出现了,不是一个,有五六人之多,田宏武的心弦,也随着人影的出现
而拉紧了。
来人走到了草坪,田宏武看清楚了,这使他惊震万分,来的竟然是朱媛媛、丁香、赵二
先生、“冷血太君”和马之章母子。
这实在使人骇异,他们怎会台在一起?
与“凤凰庄”血案何关?
“冷血太君”仍是黑纱蒙面,鬓边插了朵白花,只听她沉冷地道:“你们三位请暂时退
在一边,这是我母子与‘复仇者’的事……”
田宏武全身一颤,怎么是“复仇者”,难道余总管口中的出面人便是“复仇者”?这么
说,余总管知道“复仇者”的来历,但他是“风堡”中有地位的人,“复仇者”一再杀人,
他竟然保持缄默,为什么?
“冷血太君”接着又道:“老身曾误认贵堡田统领是‘复仇者’,或他的同路人,后来
忽然接到‘复仇者’传柬,约定在此地了断一桩夙仇,才知道是误会。”
田宏武陡然明白,自己险做活祭牲品,原来传柬的是“复仇者”,这么说,自己是两度
受恩了。
朱媛媛激动地道:“敝堡连先父,共有六人遭害,这笔血债……”
“冷血太君”扬手止住她的话道:“朱姑娘,老身十分同情令尊等人的遭遇,现在时辰
已届,对方可能已经来到,就是因为贵堡受害巨大,所以老身才着人传讯,请你们来看公道,
现在请退到一边,老身会要对方一并交代贵堡的事。”
赵二先生,一直径开口,拉着朱媛媛,与丁香一齐退到草坪边的树影下。“冷血太君”
母子,兀立在当场。
田宏武激动得不知所措,情况太出意外,也太复杂,他一时无法找出方向,他仅仅想到
一点,如果“复仇者”的行动,是为了替“凤凰庄”出头,说什么也得出手维护。
他忽地又想到,如果事实如此,那朱延年等岂非都是杀人焚庄的凶手?冷汗,不断地冒
了出来。
一条人影,踏草叶而来,轻飘飘地像御空而行。
黑衣蒙面--复仇者,果然是他。
田宏武的呼吸窒住了,血液也停止了运行。
“复仇者”来到场心,停住,这神秘而恐怖的人物,在月光下像条魅影。
“冷血太君”先开了口:“复仇者,你柬中提到十八年前洛阳旧案,你是谁?”
“复仇者”口里发出数声厉笑,道:“我该如何称呼你,还是叫表婶?表叔马森杀了家
父,家母悲愤自杀,这笔血债该不该讨?”
田宏武迷惑了,他一点也听不懂,这像是私仇,怎会扯上“凤凰庄”呢?”
“冷血太君”退了一大步,栗声道:“你……你……你就是……”
“复仇者”道:“知道就成,何必说出来,你看今天该怎么了断?”
“冷血太君”厉声道:“我要杀你!”
那声音使人听了不寒而栗。
“复仇者”仰面向天,发出一长串厉笑,久久才敛住笑声道:“看来什么也不必说了,
动手吧!”说着,长剑出了鞘。
两条人影,飞射入场。
是朱媛媛与赵二先生。
马公子大声喝道:“别人不许出手!”
他自己也拔出剑来。
朱媛媛欺近到两丈之内,凄厉地道:“复仇者,你杀人的原因是什么?”
“复仇者”转头冷冷地道:“朱媛媛,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杀人是为了替‘凤凰双侠’
一家报仇!”
赵二先生栗呼道:“凤凰双侠?”
“复仇者”道:“不错,朱延年是主凶之一,其余的是从凶,这与杀‘毒胆铁面’马森
的原因不一样,是两档子事。”
田宏武业已激动得快要发狂,这血仇该他去报,然而已被别人抢先做了。“冷血太君”
要杀“复仇者”,自己岂能袖手,不管如何,只要看出“复仇者”不敌,自己马上出手。
心念之中 立即现身而出。
丁香从侧方掠了过来,激动地道:“是你?”
田宏武“唔!”了一声,扑入场心。
他的出现,使在场的人大感惊奇,但在这种情况下,却没人理他。
“冷血太君”母子认为他是随朱媛媛她们来的,而且他与马公子之间的过节,已经由
“辣手仙姑”司徒美调停化解,所以也就不在意。
朱媛媛志切父仇,仅只扫了他一眼便转回头去。
田宏武手横着剑,伺机而动。
“复仇者”与“冷血太君”了断的是私仇,他不能横岔一枝,除非到必要时,否则会招
至“复仇者”的不谅。
丁香也奔了过来,站在田宏武身后。
“冷血太君”沉哼了一声,身形闪电般朝前一欺,双手交叉挥出。
“复仇者”手中剑只划出一半,惨哼一声,栽了下去。
太地 太神奇,谁也不知道“冷血太君”使的是什么手法,竟然使“复仇者”连回手余
地都没有。
田宏武冲上前去,双目闪射栗人的寒芒,长剑走出了鞘,这是他第一次全剑离鞘。
“冷血太君”冰声道:“你想做什么?”
田宏武窒住了,他不能说要代“复仇者”复仇。
朱媛媛厉叫一声:“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扬剑欺身,剁向“复仇者”。
“锵!”地一声,她的剑脱手而飞,是被田宏武用剑鞘震飞的。
“你……你……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已近疯狂。
田宏武咬牙大叫道:“谁动手我就杀谁。”
带煞的目光四下一扫,然后揭起“复仇者”的面巾。“呀!”他怪叫一声,连退三步,
全身都麻木了。
朱媛媛呆了。
赵二先生也呆了。
“复仇者”竟然会是总管余鼎新,这是谁也想象不到的。
难怪他在“风堡”杀人,如此顺手。
田宏武俯下身去,一摸,已然断了气了。再抬头,“冷血太君”与马之章已然走没了影
子。
朱媛媛厉叫一声:“我要毁尸!”
田宏武直起身来,手中剑一横,道:“人死仇悄,不许对死者报仇。”
单只他那对目芒,就可以使人望而却步。
明亮的月色,突然显得凄清,照着“复仇者”灰白的面孔,也照着现场几个僵直了的人。
口口 口口 口口
在古人坟那座土阜的侧后方,护墓古柏的内缘,隆起了一座新冢。
本来,一座坟墓,一点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