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洪基道:“你自幼长于南蛮之地,多识南方的山川人
物,到底在南方住,是不是比咱们北国苦寒之地舒适得多?”
萧峰道:“地方到处都是一般。说到‘舒适’二字,只要过得
舒齐安适,心中便快活了。北人不惯在南方住,南人也不惯
在北方住。老天爷既作了这般安排,倘若强要调换,不免自
寻烦恼。”耶律洪基道:“你以北人而去住在南方,等到住惯
了,却又移来北地,岂不心下烦恼?”萧峰道:“臣是浪荡江
湖之人,四海为家,不比寻常的农夫牧人。臣得蒙陛下赐以
栖身之所,高官厚禄,深感恩德,更有甚么烦恼?”
耶律洪基回过头来,向他脸上凝视。萧峰不便和他四目
相视,微笑着将目光移了开去。
耶律洪基缓缓说道:“兄弟,你我虽有君臣之份,却是结
义兄弟,多日不见,却如何生份了?”萧峰道:“当年微臣不
知陛下是我大辽国天子,以致多有冒渎,妄自高攀,既知之
后,岂敢仍以结义兄弟自居?”耶律洪基叹道:“做皇帝的人,
反而不能结交几个推心置腹、义气深重的汉子。兄弟,我若
随你行走江湖。无拘无束,只怕反而更为快活。”
萧峰喜道:“陛下喜爱朋友,那也不难。臣在中原有两个
结义兄弟,一是灵鹫宫的虚竹子,一是大理段誉,都是肝胆
照人的热血汉子。陛下如果愿见,臣可请他们来辽国一游。”
他自回南京后,每日但与辽国的臣僚将士为伍,言语性子,格
格不入,对虚竹、段誉二人好生想念,甚盼邀他们来辽国聚
会盘桓。
耶律洪基喜道:“既是兄弟的结义兄弟,那也是我的兄弟
了。你可遣急足分送书信,邀请他们到辽国来,朕自可各封
他们二人大大的官职。”萧峰微笑道:“请他们来玩玩倒是不
妨,这两位兄弟,做官是做不来的。”
耶律洪基沉默片刻,说道:“兄弟,我观你神情言语,心
中常有郁郁不足之意。我富有天下,君临四海,何事不能为
你办到?却何以不对做哥哥的说?”
萧峰心下感动,说道:“不瞒陛下说,此事是我生平恨事,
铸成大错,再难挽回。”当下将如何错杀阿朱之事大略说了。
耶律洪基左手一拍大腿,大声道:“难怪兄弟三十多岁年
纪,却不娶妻,原来是难忘旧人。兄弟,你所以铸成这个大
错,推寻罪魁祸首,都是那些汉人南蛮不好,尤其是丐帮一
干叫化子,更是忘恩负义。你也休得烦恼,我克日兴兵,讨
伐南蛮,把中原武林、丐帮众人,一古脑儿的都杀了,以泄
你雁门关外杀母之仇,聚贤庄中受困之恨。你既喜欢南蛮的
美貌女子,我挑一千个、二千个来服侍你,却又何难?”
萧峰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心道:“我既误杀阿朱,此生终
不再娶。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就只一个阿
朱。岂是一千个、一万个汉人美女所能代替得了的?皇上看
惯了后宫千百名宫娥妃子,哪懂得‘情’之一字?”说道:
“多谢陛下厚恩,只是臣与中原武人之间的仇怨,已然一笔勾
销。微臣手底已杀了不少中原武人,怨怨相报,实是无穷无
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