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满脸红晕。她半夜仓卒离家,衣衫本已不整,再加上
一夜的纠缠奔波,更是满身破损尘污,待得里外一新,精神
也不觉为之一振。待得颜烈回房,见他身上也已换得光鲜焕
然。
两人纵马上道,有时一前一后,有时并辔而行。这时正
是江南春意浓极的时光,道旁垂柳拂肩,花气醉人,田中禾
苗一片新绿。
颜烈为了要她宽怀减愁,不时跟她东谈西扯。包惜弱的
父亲是个小镇上的不第学究,丈夫和义兄郭啸天都是粗豪汉
子,她一生之中,实是从未遇到过如此吐属俊雅、才识博洽
的男子,但觉他一言一语无不含意隽妙,心中暗暗称奇。只
是眼见一路北去,离临安越来越远,他却绝口不提如何为己
报仇,更不提安葬丈夫,忍不住道:“颜相公,我夫君的尸身,
不知落在哪里?”
颜烈道:“非是小人不肯去寻访尊夫尸首,为他安葬,实
因前日救娘子时杀了官兵,眼下正是风急火旺的当口,我只
要在临安左近一现身,非遭官兵的毒手不可。眼下官府到处
追拿娘子,说道尊夫杀官造反,罪大恶极,拿到他的家属,男
的斩首,女的充作官妓。小人死不足惜,但若娘子无人保护,
给官兵逮了去,遭遇必定极惨。小人身在黄泉之下,也要伤
心含恨了。”包惜弱听他说得诚恳,点了点头。颜烈道:“我
仔细想过,眼下最要紧的,是为尊夫收尸安葬。咱们到了嘉
兴,我便取出银子,托人到临安去妥为办理。倘若娘子定要
我亲自去办这才放心,那么在嘉兴安顿好娘子之后,小人冒
险前往便了。”包惜弱心想要他甘冒大险,于理不合,说道:
“相公如能找到妥当可靠的人去办,那也是一样的。”又道:
“我丈夫有个姓郭的义兄,同时遭难,敢烦相公一并为他安葬,
我……我……”说着垂下泪来。
颜烈道:“此事容易,娘子放心便是。倒是报仇之事,段
天德那贼子是朝廷武将,要杀他着实不易,此刻他又防备得
紧,只有慢慢的等候机会。”包惜弱只想杀了仇人之后,便自
杀殉夫。颜烈这番话虽然句句都是实情,却不知要等到何年
何日,心下一急,哭出声来,抽抽噎噎的道:“我也不想要报
甚么仇了。我当家的如此英雄,尚且被害,我……我一个弱
女子,又……又有甚么能耐?我一死殉夫便是。”
颜烈沉吟半晌,似也十分为难,终于说道:“娘子,你信
得过我吗?”包惜弱点了点头。颜烈道:“眼下咱们只有去北
方,方能躲避官兵的追捕。大宋官兵不能追到北边去捉人。咱
们只要过得长江,就没多大危险了。待事情冷下来之后,咱
们再南下报仇雪恨。娘子放心宽怀,官人的血海沉冤,自有
小人一力承担。”
包惜弱大为踌躇:自己家破人亡,举目无亲,如不跟随
他去,孤身一个弱女子又到哪里去安身立命?那晚亲眼见到
官兵杀人放火的凶狠模样,若是落入了他们手中,被充作官
妓,那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