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那人道:“你叫甚么名字?做甚么手艺?”那人道:
“小人叫周阿三,是做木匠的。”
周绮听这人也姓周,先有了三分好感,又见他哭得可怜,
说道:“你带我们去见那姓方的。”周阿三畏畏缩缩的不敢。徐
天宏见妻子和章进都是一股莽劲,心里暗笑,说道:“你带我
们到你家里去,包在我们身上,叫那姓方的不敢娶你的银凤
便是。”周阿三将信将疑,领了众人来到德化城内自己家里。
那银凤家里姓包,是开豆腐店的,就在周阿三的隔壁,门
外挂灯结彩,一副做喜事的模样。徐天宏命周阿三把银凤的
父亲包老头请过来,只见他愁眉苦脸,神色凄惨,哪里有做
新丈人的喜色。众人一问,才知那方大人今年已七十多岁,本
在安徽做藩台,新近告老回乡,地方上没一个不怕他。包老
头的女儿才十八岁,自幼和周阿三情投意合,早有嫁娶之约,
嫁给这垂死之人做小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惧他权势,不
敢不依。依章进和周绮说,就要去杀了那姓方的,但陈家洛
道:“咱们身有大事,别多生枝节。”叫心砚取出一百两银子
来,送给包老头和周阿三,叫他们带了银凤赶紧逃走。包周
两人千恩万谢,忙回去收拾。
周绮这时已有七八个月身孕,一路上徐天宏和骆冰管得
她紧,不能多动,酒更是半滴不得沾唇,本已厌烦之极,见
陈家洛不许跟那姓方的为难,更是气闷,乘徐天宏不防,溜
了出来到街上乱走。德化城本来不大,不多一会就来到方宅
门口,只见大门中仗役进进出出,把鱼肉鸡鸭及一坛坛酒抬
了进去,不觉酒瘾大起,便跟了进去。
方府这天贺客盈门。众仆役见她大模大样的进来,虽然
穿得朴素,但气派端严,不敢怠慢,忙让到内堂敬茶。周绮
心想他们倒敬重于我,也就喝着武夷清茶,咬着瓜子,自得
其乐。不一会开出席来,方府虽是娶妾,但方老太爷方有德
在外作官数十年,老来衣锦还乡,存心要显显威风,是以这
席午宴也十分丰盛。周绮与那些姑娘太太们语言不通,不去
理会旁人,酒到杯干,饮得自由自在,倒也畅快。
喝了十多杯,方老太爷由两个儿子扶着,颤巍巍的到各
席来敬酒。周绮见他须眉皆白,还要糟蹋人家女儿,心中暗
骂。待他走到临近,见他左颊上有一大块黑记,黑记上稀稀
疏疏的生着几根长毛,蓦地想起丈夫先前所说的话来。那日
她母亲问他身世,他说他一家都被一个姓方的府台所害,那
方府台左脸上有大块黑记,莫非是此人不成?徐天宏是浙江
绍兴人,她冲口而出:“方老爷,你在绍兴做过府台么?”方
老太爷听到她一口北方口音,微感奇怪,说道:“你这位太太
很面生,老头子记性不好,在绍兴见过我么?”这话正是自认
在绍兴做过官。周绮点点头,不言语了。方老太爷也不在意,
另去敬酒。
周绮本想上前将他一拳打死,替丈夫报了血海深仇,但
身子一动,就感胸口发闷,手足酸软,暗骂肚子里这小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