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道明愕然道:“为什么找楼心月?”
卓王孙淡淡道:“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了。”
颜道明便不敢多问,垂首接过了帖子。
卓王孙仿佛看透了他的疑惑,微笑道:“杨逸之来这里,是想看看华音阁是否如江湖传言一般,我便给他这个机会。何况,我也想借机证实另一个传闻。”
他抬头望着那张巨大的白虎皮,一字字道:“他到底够不够资格,做我的对手!”
他的目光没有变,依旧盯在大堂正中的那张巨大的虎皮上。
忽然之间,颜道明就觉身上一寒,那只猛虎好像活了过来,向着他猛扑而下。
阁主正在丹书阁议事,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吉娜兴冲冲地跑着,一面跑,还东张西望着,似乎生怕别人发现她。夜色覆盖下来,将她小小的身形隐住,隐藏在墙角、檐下的黑影里。
华音阁建筑众多,吉娜的身形又小,躲藏起来,可真不容易发觉。她的眼睛中闪烁着一丝兴奋的光芒——这是最后一遭试探了,只要成功,她便能受到遮瀚神的庇护,永远和他在一起,再也没有人能分开。
她眼前突然浮现起秋璇那张美艳绝尘的脸,心中瞬间笼起一层阴霾。
但她快速地甩了甩头,似乎要把不愉快的事情甩出脑海。
管他呢,只要过了今天,他们就是神明祝福的恋人了。
以前的一切,又有什么所谓?
她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快速地向前挪移着,目标越走越近。
她走近的,是虚生白月宫,华音阁的禁地,阁主卓王孙的寝宫。
这所房子连绵十余栋,坐落在华音阁的正中央,但从无人敢无事接近。因为卓王孙的权威,足以震慑所有的人,也因为,这里面,存放着华音阁所有的秘密。
很多人想要的秘密。
顷刻间杀人,也可顷刻间让人成为一流高手的秘密。
吉娜正悄悄地走近这个巨大的秘密宝库。
她轻轻地将宫门打开,一闪身,就溜进去了。她的手脚极为灵便,绝不会发出任何的声响。接着,她像猫咪一样提着脚踩过宫内的小石子路,向后宫跑了去。
虚生白月宫前宫是卓王孙处理事务的所在,后宫是他的寝间,吉娜到那里去做什么?
她仿佛早就看好了路一般,直着就奔向北面的一所房子。这所房子很阴,被两棵极茂盛的树木完全遮住了,只露出小小的一扇门来。那门并没有挂锁,仿佛中间并不住人。
不住人的,岂非也正藏着某些秘密?
房屋很简单,但很干净,而且干燥。房子被无数藤蔓染成淡绿色,就跟那两棵大树的颜色一样。整所房子没用一个铁钉,一块石头,全都是极厚、极重的木板镶嵌而成,吉娜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她的脚踩在地板上,发出咯咯的极细微的轻响。
房间里没有灯,吉娜笔直地走到窗子前,将上面放着的一盆花木抱了起来。她发出一声偷偷的轻笑,依旧踮起脚跟,悄悄地顺着原路向回走去。
借着月光,吉娜看清这株花木大约两尺多高,每片叶子上都分成八瓣,叶脉翠碧异常,仿佛是一条条流动的血脉,还在无声无息地搏动着。叶片中央簇拥着一朵碗口大的花朵,花呈淡粉色,晶莹剔透,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香味,闻上去全身如置温水,说不出的温暖惬意。
只是,当中的那朵大花上竟伏着一只蚕豆大小的虫子!
那虫子并无外壳,通体洁白,看去柔弱无比,还生着无数只触角,徐徐蠕动着,看得吉娜一阵恶心,随手将虫子摘下,用力甩了出去。
突然,一个柔弱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谁?”
吉娜猛然吃了一惊,一声尖叫,那盆花被她脱手扔了出去。好在她反应很快,急忙一伸手,又将盆子接住了,没有落在地上摔碎。
吉娜顾不得看那人是谁,先跳了几跳,喃喃道:“吓死了吓死了,这下魂可没有了,得赶紧跳跳,将魂撞回来。”她一面跳,一面拍着自己的脑袋,过了好久,似乎才感觉自己的魂回了来,这才捧着那盆花去看究竟是谁吓了她。
这屋内陈设很简单,连桌子椅子都没有,只有一张床,上面斜倚着躺着一个女孩子。这女孩子看上去比吉娜还小,身子更为瘦弱,躺在那白玉一般整洁的床上,仿佛是天外偶然下落的仙子,没有一丝尘气,但也没有一丝生气。
她的皮肤极白,白到隐隐透明,在微弱的月光下,可以看到里面的脉络骨骼,也都是苍白的。除了那头长发和两点瞳人,白色好像是她唯一的颜色。她静静地坐着,整个房子都显得娇柔无比。
她的眼睛,是最单纯的颜色,中间没有喜,也没有怒,仿佛这些感情对她都是种莫名的奢侈,她生在这个世界上,却活在尘世之外,就像一个秋夜的精灵,不小心打了个盹,从月亮的秋千上滑落下来,于是沿着清冷月光拧成的秋千索,永远迷惘而天真地望着虚空。
任谁都能看出来,她是个病人,而且得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病,最忌打搅,但吉娜看不出来。
在她的心中,或许是认为每个人都跟她一样健康快乐,她抱着那盆花走上去道:“这么早你就睡觉了?咱们出去玩吧,一会儿月亮出来了,很大的。”
她伸手就要去拉,一股厉风陡然旋起,直插入两人之间。那道厉风如尖椎,倏然散开,形成一个巨大的扇形,将整张床包了起来,瞬息之间,那张床四周青荧荧的,尽是柔化到极限的真气波漩。
突然之间,真气倏然震开,一离了那玉床,立即变得强劲柔韧无比,吉娜连同怀中的花盆,一齐被远远震了出去,砰的一声响,重重撞在了后面的墙上。
所幸那木墙并不太坚硬,这一下登时撞得头晕眼花,周身骨骼都好像要断掉了。
一双冰冷的眸子冷冷地盯在吉娜身上。这双眸子她见过很多次,只是从未想到它能够如此冰冷,如此阴寒!
卓王孙。
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真气从他的身上升起,一直贯入双眸之中,在其中盘旋翻滚,顿时涌现出无数影像。这影像都投射着唯一的讯息:杀意!
杀意冰寒,从卓王孙的眸子中瞬间度遍全身,如均天雷裂般奔发而出,直逼向吉娜!
那双她曾追随千里的绝美眸子,此刻竟变得如此可怕。
在这一瞬间,吉娜丝毫不怀疑地相信,他要杀了她!
从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吉娜,也不禁抱紧了怀中的花盆,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床上那个轻烟一样的女孩突然轻轻道:“不怪她,哥哥,她并没有冒犯我。”
四围凌厉的杀意倏然散开,因为他已转过身来,对着床上的那个女孩。他的脸上浮出了个笑容,让他的杀意寸寸冰消,终于散淡为无形。
他是华音阁的主人,他是武林霸主,但在这个女孩面前,他只是哥哥。他的笑看上去那么温和,似乎这女孩就是世界的全部,他宁愿杀光世界上所有的人,也不愿让她受一点委屈。
卓王孙柔声道:“你赶紧休息吧,我不会让她打搅你的。”
那女孩轻轻伸出手,仿佛一截月白的清光一般,攀住卓王孙的手臂,道:“你不要怪她,好不好?”
卓王孙点了点头,那女孩叹了口气,躺回了床上。她最后看了吉娜一眼,眼睛中露出一丝羡慕。她虽然很想与吉娜那样活泼地玩耍,但她知道自己办不到,也就不再说出,因为她不想别人再来安慰自己。
安慰的同时,痛苦的不仅仅是被安慰的人。这个女孩仿佛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