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所娶的新娘竟是若华?
辛铁石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在这一瞬间变得好远,好远。
时间的流逝忽然变得极慢起来,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在一点点收缩,收缩到了尽头,再猛地震开。
于是,鲜血与记忆一齐鼓涌而出,将他吞没。
就是他苦苦寻找,这一年来数度拼了性命不要,只为得她一点消息的若华?
就是他青梅竹马,相依为命的若华?
辛铁石只觉得心好苦,好苦。他很想跑上去,牵住她的手,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有千言万语,要对若华说。
若华、若华!
但九华老人的身影移了过来,将她挡住,辛铁石的勇气忽然凭空消失!
若华那苍白的眼睛却仍然紧紧盯住她,她的眼中没有九华老人,没有万千宾客,没有张灯结彩,只有他。
但辛铁石的头却低了下来,他无法忘记,是九华老人将他从楚云天的刀下救出,并且倾囊相授,他才有今天。他的剑仍厉,他的血虽热,但却无力再做什么!
若华、若华……
辛铁石能感觉到,一滴泪自他的眼梢沁出,迅速变得冰冷。他听到了九华老人的轻语声,然后感到了若华的目光离开了他的身体。
喜堂中的欢笑声更浓,但辛铁石却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他的心在缓慢而沉重地轰响着,将他的热血一点点抽空,他迅速地变得只剩下一个空壳,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
他踉踉跄跄地冲到墙角边,抓起一坛酒,猛喝了起来。
沙月雪见他的行为有些失常,慌忙抢上来,低声道:“二师兄,你怎么了?”
辛铁石满脸红晕,但那红晕却是那么惨淡,他沉默不语,又是几大口酒吞下。他操劳多日,每日都是从凌晨直忙到深夜,饭都顾不得吃上一口,只凭着一口真气支撑,觉不出劳累来。此时烈酒入腹,加上一腔悲苦,酒劲化为利刀,一刀刀猛刺着他的内腑。
辛铁石忍不住“哇”的一口,全都吐在了喜幔上。
此时喜事正进行到要紧处,众宾客纷纷举起酒杯,向九华老人道贺。见辛铁石如此失态,都笑道:“世兄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九华老人正与新娘子携手向来客奉敬喜酒,见此景象,心下微觉奇怪。他知道自己这位二徒弟最是持重老成,酒量虽不算好,也不是这点酒就可以醉倒的。
宾客满堂,不暇深究,对沙月雪道:“快些将你师兄扶进去!”
沙月雪急忙抱着辛铁石拖到了喜堂之后。辛铁石兀自抱着那坛子酒,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沙月雪跟他说话,他一概不理。耳听堂前师兄们传呼紧急,沙月雪也顾不上照顾辛铁石,只好抛开他快速走了回去。
大地空寂,彩霞漫天,似乎也在为这人间喜事而添色。辛铁石怔怔望着天色祥辉,突然大哭起来。
他使劲一用力,将酒坛狠狠地砸在了自己头上。酒水漫流,将他全身浸湿,酒气刺鼻。辛铁石猛然抬手,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两边脸颊都高高肿起。但那心中的无限郁积又能如何宣泄?
他喝一阵,呕一阵,恨不得将心也吐出来。
突然,一个怯怯的声音传了过来:“公子,你还好么?”
辛铁石心脑皆陷于混沌之中,恍若无闻。那声音问到第三遍的时候,他才本能地抬起头来。但此时,他哪里还有那爽朗的笑容,哪里还有与魔教正道高手结交的豪气?
他就如一个刚失恋的毛头小子,在醉酒发泄,痛哭流涕。
丫鬟夭桃显然也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有些可怕,远远站在墙角处,怯生生地看着他。
这是若华的丫鬟,辛铁石自来九华,虽未见过若华,却见过夭桃。夭桃是师父买来伺候新娘子的。
他知道这些,他的心宛如一面镜子,在见到夭桃时,便将他所有关于夭桃的记忆全都映了出来,但却没有半点触动。
这难道就是心死么?
辛铁石忽然发现自己并不再觉得悲苦,悲伤欢喜都变得很遥远很淡,他甚至怀疑,自己就算开口大笑,也不知道该怎样笑了。
他呆呆地,宛如傻子一样看着夭桃。
夭桃来找他,夭桃一定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夭桃道:“公子,小姐叫你过去,说有几句话说。”
辛铁石的心陡然一紧,他身子疾窜而起,一把抓住夭桃的肩头,急声问道:“说什么话?有什么话好说?”
他的手力实在太大,夭桃痛得立即哭了起来:“奴婢不知道……不关我的事……”
辛铁石这才觉察到自己的失态。他有些心烦意乱,急忙放手,挥舞双手道:“走吧!”
但他已经吓着了夭桃,小丫鬟匆忙转身,向洞房奔去。
辛铁石踉踉跄跄跟上。
酒气刺鼻,他神智仍半陷于恍惚中,手足不停地微微颤抖。
洞房设在九华最深处,却没有那么多华丽的灯彩,宾客都集中在喜堂上。因为若华的身体不好,受不得打搅。只是在门口,挂了一对红绢的灯笼,幽幽的光照出来,有些薄薄的喜意。那绛红之纱做成的帘子,影影绰绰地将新娘子隔在里面。
暮色苍凉。
辛铁石忽然有些不敢向前。
满身浇下的酒好冷好冷,冷得他不由得发起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