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金衣银剑(下)

辛铁石哑声呜啸,身子轰然跌落,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忽然剧烈抽搐了起來。后颈银针带來的刺痛更甚,但他却连半点真气也已无法凝聚。

缓缓地,金衣侯将大剑重新抗到了肩膀上,冲着辛铁石优雅地鞠了个躬,微笑道:“想必这一战会让你对我要杀你的决心有所了解,那么……就赶紧证明自己的无辜吧。”

他再度转身,对阎王神医笑道:“惊扰了神医,实在罪过。”说完,他长歌道:“大好头颅今犹在,只惜流年岁月改。试唤名刀斫头颅,不倩红袖空酒杯……”长歌未已,他踏着晃银迭雪的湖波清月,渐渐走远了。

辛铁石心中涌起一阵怅惘,被这歌声一唱,他身上的伤痛似乎轻了些,心头的苦楚翻涌而起,一时不能自已。阎王神医走上前來,在他的颈部前后左右拍了几下,那银针就犹如小蛇一般,扭动着从他的后颈弹了出來。

银针才一离体,辛铁石长出了一口气,就觉身子空乏,心头烦恶,连一丝力气都沒有了。

他所有的力气都仿佛随着这银针的抽出,完全抽离了身体。辛铁石努力地张开眼睛,只觉眼前一片恍惚,连那轮明月都看不清楚。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坚持不了多久,也许就是下一刻,他就会永远睡去,再也不能醒來。

阎王神医淡淡道:“想不到这个杀手倒很理解生死的精髓,‘头颅要倩名刀斩’,倒能得我之三昧。”

辛铁石几乎哭了出來。他实在不明白,一个做医生的,为什么口口声声的都是死。这样的人凭什么叫神医?他忽然很想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见到这个什么劳什子的神医了。

他简直就是阎王,而不是什么神医。再让他“治”几下,只怕自己当真变成鬼了。

阎王神医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放心,有我在,你变不了鬼。”

辛铁石大骇,难道阎王神医竟会传说中的读心术?

阎王神医不再理他,道:“现在我先用针灸之术将你的伤势遏制住,屏住你的气血,免得飞血剑法引起的戾气反冲心房,加重你的伤势。然后再用草药培养你的元气,增补你失去的精血。等猎到懒龙血之后,我再将你这条胳膊治好。只是这针灸之术有些疼痛,你且忍一下。”

辛铁石点了点头。

痛有什么可怕?他斩断了自己一条胳膊,然后又被阎王神医如此恶整,几乎丢掉了一条性命,还怕什么疼痛?

阎王神医放下背后的玉匣,打开來,抽出十几根银针,命辛铁石在湖岸上躺好了,先下了八根针,将他的四肢钉住。辛铁石就觉那针才一入体,自己就仿佛被点了穴一般,身体再也无法行动分毫。反正性命早就交在了阎王神医的手中,管他要做什么呢!

阎王神医跟着取出几根针來,头一根针长一尺三分,阎王神医提起來,缓缓从他的眉心插了进去。

辛铁石只觉心惊胆颤的,他眼睛紧盯着银针缓缓落下,竟然完全沒入他的脑颅中。然后阎王神医又取出一枚针,约两尺二分,向他的心口插了进去。辛铁石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心房跳动着,然后被这枚银针缓缓刺破,再贯穿而入,虽然的确沒有半分疼痛,但亲眼看着这些针刺进自己的身体,却仍旧不免紧张。

阎王神医一枚枚银针刺下,分别贯入辛铁石的脑、心、肝、脾、肺、肾、胆、腹,道:“我用玉阳针按先天八卦钉住你的内腑,再用青阴针按后天八卦钉住你的四肢,按照先天后天相生相成之理,隔绝你的气血,使你的伤势不会影响你的根本。只是先天后天强行分开之后,便会滋生大痛苦,你要小心了。”

辛铁石点了点头,他尚不是很在意,突然之间,他吸进去的一口气就宛如烈火一般轰然燃烧而开,随着他一吸之间,滚滚怒涌,穿过喉管,直达肺部。然后在肺中化成极为细小的火舌,强行跟血液融合在一起。他的血液立时就沸腾起來,变成滚水一般,从身上那细小的血管开始,渐渐越汇越大,火山喷发一般直贯入心房中。

这一下,辛铁石几欲晕了过去,那烈火、滚水层层不休,在他身上猛烈地轰炸着。这烈火地狱一般的罪受了半个多时辰,阎王神医方才将那些银针取了下來,辛铁石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却忽然发现,他身上的伤已不那么痛了。

伤仍然是伤,只是痛楚大为减少。但他丹田中却一片空空荡荡的,这些年來性命交修的内力,却是半点也沒有了。

阎王神医并沒有解释为什么这样,辛铁石也沒有问。到了现在这地步,除了听阎王神医的,他还能做什么?

突然,湖岸上走过來一个人。他似乎在害怕着什么,走起路來畏畏缩缩,脚步很轻,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着,不住向四下看來,哪怕是涛声虫鸣,他都像受到了惊吓一般急忙站住,等确认了声音的來源之后,方才继续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