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里,绚丽多姿的烟火还在一束束盛放,似彩蝶坠于秋风。
皇城外,夜色构成的海面高高拱起,那些风雪与剑气就像是穿梭于海水的鱼。
雪鸢的裙下,勾勒于肌肤上的冰雪纹身已然亮起了它全部的模样。
那是一只漂亮的鸟雀。
神雀张着翅膀,通体冰蓝,唯有胸前的羽如细绒堆成的白雪,那神雀头顶生有三道短匕般的冠翎,身躯上交织着羽织般的冰雪纹路,它的尾羽柔长而美,自腰部垂落,如名贵的绸缎,一直垂直脚踝。
雪鸢脸上笑意越来越盛。
这是她数月之前才在那白猫帮助下觉醒的雪鸢纹身……当时她第一次见到那只白猫,被白猫连败了五次,然后她看到了一片虚幻的冰壁,体内雪鸢的封印也随之苏醒。
这也是她比师雨更强大的地方。
师雨虽是穷山恶水中垦荒而出的,但师雨百战不败,一生太过顺遂。
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失败,又如何能觉醒出真正的雷雀之力?
中土的师雨尚且如此,这区区南州一隅的火凤凰想来更不济事。
这个白衣女剑仙倒还算个人物,只可惜……
雪鸢冷漠地看着那悬空而立的白裳玉影,身上的雪鸢之纹明亮,宛若盘踞于身后的法相。
少女的眉头微微皱起。
“你不惧我?”雪鸢问道。
几千年前,人族不过是古神的仆役,雪鸢作为太古流传至今的神雀,对于人族修士都有血脉上的威压,虽然这种威压在一代代减弱,但目睹神雀,心神如何能不摇曳?
陆嫁嫁看着她身边的雪鸟,体内的剑意流泻而出,撑成一个球形的领域,立于这片冰莲剑域的中央,形同花蕊。
她听着少女的问题,不是很明白。
那雪鸢神雀虽美……但人何须畏惧美丽,要不然自己每日对镜梳妆都该诚惶诚恐的了。
接着,雪鸢惊讶地发现,不仅自己的血脉无法威压到对方,这剑域之中,流动的剑气上那隐约掠动的金影好似也是一只鸟,而自己的雪鸢,竟表露出了对那金影的畏惧。
那究竟是什么?
短暂的惊讶之下,雪鸢心中战意更盛。
南州确实也该藏些龙卧些虎,否则太过弱小,那也确实无趣……
她们对视了一眼,思绪翻涌的瞬间,雪花如柳叶飞刀,旋转着向四方八方扩散。
“你与赵襄儿,谁更强一些?”雪鸢从风雪中拔出了一柄苍白而光滑的刀刃,她像是一个行刑者,在处决犯人之前问出最后的疑惑。
陆嫁嫁也将手伸入风雪中,将剑意同化,拔出了一柄冰寒的长剑。
她也不吝回答对方的疑惑:“赵襄儿喊我姐姐。”
雪鸢有些好奇,又问:“那……你妹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妹夫是我夫君……”她淡淡说道,竟自嘲地笑了起来。
剑刃横空,周遭的风雪瞬间寂静。
杀意滔天涌起,剑域的边缘,冰刃林立的剑气参差拔地,瞬间比先前长了数倍,死死地围住了雪鸢的边缘。
“这……”雪鸢还没反应过来他们之间的伦理关系,杀气却已破空而来,震得雪尘飞散。
这些席卷而来的剑气中,隐隐带着怒意。
那是陆嫁嫁藏在心中、原本无处宣泄的怒。此刻强敌已至,她恰好可以一试锋芒。
陆嫁嫁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她是一把剑,也是一片雪,转眼之间消失在了漫天的雪花里。
接着,天空中的雪花像是一柄柄凝结的刀刃,骤雨般坠落下来,纷纷扑向了雪鸢。
她是冰雪的主宰,自不畏惧风雪。
神雀冰纹大放光明。
雪刀坠落,雪鸢逆风而上。
被陆嫁嫁静止的漫天大雪于此刻骤然震动。
雪花与雪花相撞,低沉却清亮的声音于空中狂鸣。
雪花不再脆弱,它们像是坚韧的钢铁,每一息都颤抖成百上千次,它们时而是雪,时而是剑,在陆嫁嫁与雪鸢的中间被疯狂拉拽,同化成她们想要的模样。
雪鸢静立着,狂风自上空落下,振得她衣裙笔直,她足下踏着黑夜,如踏着一片大海。
陆嫁嫁如剑,从天而落,漫天风雪好似她狂舞的剑裳,她的剑气就像是压入海水中的高山。
雪鸢很冷静,她已经明白对方是“剑灵同体”。那是一种兵器之灵,无法像寻常的先天灵一样具现,而是藏于体内,与某一种兵器发生的共鸣。
剑灵同体固然强大,但对于灵力的消耗也是急剧的。她则不然,她的雪鸢是风雪中的神雀,当年元初之战前,它们可是太古霜龙的侍雀,共享着冰河一脉的权柄。
但雪鸢发现,她再次想错了。
对方的剑灵同体与自己想的并不相同。
这女子的同化之力堪称随心所欲,她能直接夺取自己的剑气。而不是剑的东西,她可以将其转化为剑再夺取……简直蛮不讲理!
自己的冰河之力与之相比,竟被压制在了下风。
不多时,风雪激散,雪剑如重刀般从天而降,斩向了雪鸢的头顶。
雪鸢暗暗叫苦,心想火凤凰抢了你的夫君,你这般厉害倒是去找她啊,把这一肚子气撒自己这里算什么?
剑刃激鸣声铛铛铛地回响在寒风中。
无数个圆形的剑气在空中一圈圈地激荡开来,周围凝结的剑域好似一个犬牙交错的决斗场,它们不停地破碎,然后重新凝结,在陆嫁嫁意志的操控下对着雪鸢进行暴雨洗地般的攻势。
若非雪鸢神体天生,此刻早已被无处不在的剑气千刀万剐了。
但雪鸢的强大同样超出了陆嫁嫁的想象。她虽一波接着一波地以剑气压上,将雪鸢不停地逼入剑域的绝境之中,但她却没有办法真正挫败对方,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带着凌驾一切的神性,若非自身剑体由金乌淬炼过无数遍,否则她应也早已落败。
陆嫁嫁一边以剑气压上,心中越想越觉得气。
他们洞房花烛夜卿卿我我?我在这里给你们守着城门拦着外敌?
这是什么道理?
于是她的剑意越来越重,千斤万斤地压上,好像巨大的海水当空跌下,砸得雪鸢形意不稳。
雪鸢握雪为刃,足踏黑夜,对空格挡。
两人之间剑交击的速度快得无法看清,只能望见一道道极细的影。
每一道影都有数百丈长,稍纵即逝,好似横跨夜空的白色烟花。
赵国的皇城中,人们纷纷抬起头,望着这场遥遥的冰雪烟火,以为这是为了这场婚宴崭新特制的,纷纷对着赵国的工部尚书竖起大拇指,夸赞着他想法好,执行力高。
“这……这不是我们干的啊。”尚书大人显得有些惊慌。
“大人又谦虚了。”其他人笑道。
“这真不是……嘶,莫不是陛下的意思?”
“不应该啊,这烟花为何在城外放?”
“许……许是高手在民间?”
“……”
婚礼虽已结束,但宴席
还在继续,众人看着天空,议论纷纷,只觉得蔚为壮观。
而不久之前,宁长久当着所有的人,将女帝大人抱在怀里,走入了他们的新房之中。
这位平日里冷若冰山的女皇陛下,此刻被红盖头遮着脸,倒像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媳妇,这种反差感甚至让他们怀疑这红盖头里的,到底是不是他们所认真并尊敬的赵襄儿了。
这个叫宁长久的又是何方神圣?
三年前的生辰宴上,他虽坐在了最高处,但更多人对他是不以为然的。
直到今日,他们才反应过来,那次婚约竟然是真的!而陛下……难道真的输给了他?这怎么可能?
消息传开之后,他们发现此人竟是天宗宗主陆嫁嫁流言中传的那个徒儿。
他不是早已死去了么……
许多陆嫁嫁的狂热拥护者开始为陆仙子打抱不平。
民间的纷纷议论赵襄儿是听不到的,她此刻躺在张灯结彩的新房里,床榻上撒着许多喜庆之物,有彩色糖纸裹的糖,有一些象征着福禄的坚果,还有软软的、花团锦簇的绸缎子,她躺在床榻上,觉得自己像是陷在了一片鹅绒的海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