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藏知道她在看什么。
“没想到这里还保留着仙廷遗址。”白藏收回了视线。
“仙廷……”
司命轻轻开口,声音浸透了寒霜。
她无法相信,眼前所见的竟然是仙廷。
仙廷的画面在她面前一闪而过,她被白藏带到了下一个屏障前。
但那画面她永生难忘——那是一个以乌云为地面的世界,乌云上却不是什么仙境,而是一片‘秸秆’,白骨的秸秆。黑压压的云面上尽是白森森的尸骨,那些尸骨似是倒栽在云里的,也像是倒吊在天上的,骨头血肉削尽,支离破碎,让人联想到收割了一遍的稻草。
“飞升者在我们这里有另一个称呼。”白藏开口了。
司命看着她,等待着她继续说。
白藏悠悠道:“纸人。人间至强的飞升者,在我们眼里,只是纸人,五千年以来,除了最初的那批古仙让人头疼,后面的,皆是纸人罢了。”
纸人……
司命想着这个称呼。
她作为神官的时候,隐约察觉到飞升是一场骗局,但她没想到,这骗局这么干脆。
白藏今日心情很好,难得地说了很多话,“别以为你是神官,就自以为了解一切,了解法则了,在神主的眼里,你们与一无所知的凡民并无区别。”
司命深吸了口气,她有种死期将近的感觉。
她想死得瞑目。
她问道:“我不知道什么?”
白藏道:“你不知道真正的规则。”
“真正的规则?”
“嗯,那些规则本身是简单的,你们却不知道。”
“什么意思?”司命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白藏冰冷道:“我想说的,不是大道至简,返璞归真的道理。规则简单,只是因为制定规则的人头脑简单,仅此而已。”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屑。
此刻的她很骄傲,目空一切。
制定规则的人……司命思及这个,眸底的寒意像是呼啸而出的冰河。
天道?亦或者说是……暗主的化身。
“不信么?”白藏看着司命的眼睛,道:“我给你举个例子吧。”
“什么?”
“你知道无神之月因何而存在么?”
“为什么?”
白藏之所以提到无神之月,是因为无神之月也是她的底气之一。
她没有立刻回答司命的问题,而是看向了上方。
上方,一座古楼寂静漂浮着。
古楼无比恢弘,哪怕是一块砖,都有一个壮年人的长度。
那座古楼的两侧,是一方一圆的两座侧殿,侧殿大地保存完整,但上面布满了裂纹,只剩下沉沉的死气。
司命死死地盯着那座大体呈现圆形的殿。
那是她的殿……
故土近在咫尺,她却无法回去了,这一刻,她忽然希望那里可以作为自己的墓,可哪怕是墓,一个人依旧是孤单的……
“终于到了。”
白藏看着神殿,喟然长叹,她渐渐消退的神话形态再度完整。
她没有任何松懈,警惕着一切有可能的潜在危险,向着神殿掠去。
这个埋葬了七百年的秘密终于要由她亲手揭开了。
她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司命。
司命还在竭力做着挣扎,她长发漆黑一片,冰眸布满血丝,黑剑在她身侧颤抖,一点点向自己推了过来。
白藏伸出了手指,轻轻一点。
司命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她红唇更加艳丽,越来越多的鲜血自她神袍中溢出,黑剑哀鸣,再无反应。
司命浑身颤栗,她死死盯着白藏,像是要牢记她的面容,永生永世不忘。
白藏没有理睬她的目光。
她回过头,向着神殿飘去。
“我带你去见你过去的神主,神官不得背叛神国,所以我会在那里杀死你。”
……
以无头神国的时间尺度作为参照,幽冥古国中发生的变故,已是十天前的事了。
鱼王坐在王座前,疲惫地舔着爪子。
九幽跪坐在殿前,她的心口布满裂纹,持续地渗着血,纤细的身子清瘦,背脊嶙峋可见白骨。
她痴痴地看着地面,一言不发,指尖沾着血,在地上涂涂画画着什么。
她像是在写诗……
那场变故犹在眼前,九幽至今都不确定,她的选择到底对不对。
十天前……
九幽在宁小龄的背上写了一个‘逃’字,然后带着郁垒与神荼向着幽冥王座走去,她不敢抬头去看那具缠绕在神柱上的羽蛇之骨。
“等等!”
宁小龄忽然喊住了她。
九幽一怔,停下了脚步。
也是此刻,神柱上的羽蛇尸骨动了。
羽蛇失去了心,早已不是当初吟游的诗人,它变得暴躁易怒,不耐隐忍,俯冲而下,张开白骨巨口,咬向了九幽。
九幽愣住了。
她虽知道,这是计划中的一划,但忍不住生出了恐惧。
她后退了一步,对着宁小龄大吼道:“快逃!”
宁小龄不知如何选择,她下意识看向了鱼王,鱼王睁开了眼,宁小龄一下子明白了‘看眼神行事’的意思。
鱼王不再是那死鱼般的眼神。
它的眼睛好似狮子。
它先行一步,越向了九幽,一爪子将她扑开。
骨蛇咬了个空。
“你做什么?!”九幽倒在地上,大吃一惊。
她喊话声才一响起,肩侧,一只白猫一闪而过,炮弹般撞向了骨蛇,等到九幽回过神时,她手中的两把剑已经消失了,宁小龄长长的尾巴卷起了剑,同样扑向了骨蛇。
“你们住手!”九幽嘶喊道:“它不是想吃我……你们杀了它,冥君的神国将失去神,你们也会死的啊!”
宁小龄也不知道这一切的缘由,但她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也相信鱼王的判断。
这头羽蛇早已失去了真正的力量,若非如此,它也不会沉寂这么久,伺机偷袭。
九幽无法制止这一切的发生,她不知所措时,骨蛇浑厚的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
“过来!”
它吐出了一个简单的字节。
九幽是它的心脏,她只要回归本体,就能让羽蛇的力量健全许多,这样就可以将这两个叛逆者杀死了。
这也是他们早已约定好的事。
她立下过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