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声在身后响起,少年透着虚弱的话语传了过来。
“老卢,你对我的认知,还真是透彻啊。”
邵小黎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回头,宁长久白衣墨发的身影一下子撞入了眼中。
薛寻雪也愣住了,她望向了宅子里走出的少年,一时间竟没能认出他是谁。
最吃惊的还是卢元白,他愣在原地,揉了揉眼睛,不敢确认对方的身份。
“老大,你醒了……”邵小黎一时语痴,不知说什么,就说了句废话。
宁长久微微一笑,道:“嗯,醒了。”
“宁长久?”卢元白怀疑自己在做梦。
宁长久走到邵小黎的身边,揉了揉她的发,望向了卢元白,笑道:“卢师叔,好久不见啊。”
……
几人来到了寨子里。
“我先前那些话只是玩笑,你别放在心上啊。”卢元白正经了些。
宁长久道:“你说得也没错啊。”
卢元白微惊:“难道你当初入峰真是这个原因?”
“我也是开玩笑。”宁长久淡淡笑着,问:“许久未见了,卢师叔也老大不小了,不知成亲了没?”
薛寻雪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卢元白愣在当场,苦笑道:“你小子还是老样子,一见面就寻师叔开心。”
薛寻雪讥讽道:“还不是你自己太劣迹斑斑了。”
宁长久道:“也不必这么说,有些人在太平时候就是个活宝,但在乱世时却能站出来当英雄,当初四峰之变后,我就笃定卢师叔是这样的人。”
卢元白拱了拱手,“宁兄弟谬赞了。”
宁长久看着两位故人,眉目含笑。他的气质却透着一种无名的清冽,黑与白皆显得纯粹,像是一副笔锋简约的画。
薛寻雪与卢元白看着他,心中都闪过了两个字:“仙人。”
宁长久道:“两位进屋子坐吧。”
薛寻雪与卢元白对视了一眼,来到屋里。
宁长久将发生的事简单地交代了一下,隐瞒了有关师尊和神主的事,只说是遇到了强大无比的敌人,然后他们慷慨激昂地将敌人击败了。
即便如此,薛寻雪与卢元白皆听得惊心动魄了。
他们未曾想到,这个部落的人,竟是从深渊之下来的。
“对了,陆嫁嫁呢?她怎么没有与你在一起?”薛寻雪问。
宁长久道:“嫁嫁尚在中土,与小龄师妹在一起,没与我同来。”
薛寻雪点了点头,她端详着一旁倾国倾城的年轻女子,若有所思。
卢元白看着邵小黎,心中也替陆嫁嫁感慨了一番。
宁长久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面色虚弱。
邵小黎道:“老大才刚醒,待客不便,若没有其他事,两位先回吧。”
“不回谕剑天宗看看么?”薛寻雪问。
宁长久道:“今日不了,等我身子调养好了,再回来看看。”
“你修行悠着点,这般年轻捞一个紫庭境,已殊为不易了。”
“嗯,想来宁兄弟应该也有紫庭八楼的水平了。”
“八楼?你当紫庭境是大白菜么,哪可能涨这么快?”
宁长久笑了笑,道:“确实没有八楼。”
邵小黎看着老大越发苍白的脸,自作主张送客了。
卢元白与薛寻雪猜到他或许有难处,并未追问,邵小黎将两位客人送走,屋内清静了许多,邵小黎再回来时,宁长久依旧靠在椅背上,双手拢袖,眉目安静。
邵小黎轻轻掩门。
宁长久睁开了眼,看向了她。
邵小黎一袭红裙,似被他目光定住了,立在原处,有些拘谨。
明明才分别两载,时间却像是过去了千年,邵小黎比之十七岁时高了一些,身子愈显修长,清恬的容颜上皓齿丹唇明艳,红裙勾勒出的轮廓亦是玲珑凸浮,她散着长发,身子散发着青春独有的风韵,宛若一朵从洛河中捧出的白莲,却以朱笔丹砂勾勒,令其显得古艳,好似画中走出来的女子。
千年前的洛神与如今的少女,似在冥冥中重叠了。
风铃声响起。
宁长久恍惚回神。
邵小黎借着铃声平复了些心绪,她在宁长久身边坐下,尚有些拘束。
“小黎,这些天多谢你的照顾了。”
“老大哪里的话,与我客气什么?”
“我睡了多久了?”
“嗯……有半个月了。”
“这么久了啊……期间我有醒过么?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大事是没什么。但半个月里,老大是醒过几次的。”
“嗯?我有说什么吗?”宁长久好奇道。
邵小黎目光闪烁,咕哝道:“没说什么。”
两人简单地说着话,距离离得很近,中间却像是隔着什么。邵小黎觉得,此刻的宁长久像是真正的仙人,与他们之间存在着隔阂。
邵小黎问:“老大睡了这么久,有做什么梦吗?”
“做梦啊……”宁长久回忆道:“确实做了很长的梦了。”
他将自己的前世完整地看了一遍,清醒之后虽无法记得全部内容,但大体的轮廓已经清晰了。
十四岁那年,他和姮娥在村子里结拜成了夫妻。
所有的村民都立在他们身后,他们曾是他与姮娥的学生,同样也是他们的老师,他将文明的种子散播到了大地上,再见之时虽已是秋风如杀凛冬迫近,但人间荠麦却亦已生机勃勃,他们昂首挺胸,对抗着秋的肃杀,也铸成了高高的墙壁,一同面对将要来临的风雪。
他与姮娥在铁壁中走了出去。
宁长久不确定自己与姮娥究竟有多少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