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月色何皎皎 曾照一双人

神国之上 见异思剑 3279 字 2022-09-18

空灵剔透的道殿里,宁长久与叶婵宫隔纱相看。

叶婵宫看着那纸婚书,眉目微动,如蝴蝶翅膀扇起的细风。

“我来写么?”

叶婵宫复归宁静。

她依旧是冷若冰山的仙子,人间烟火会飘过她的眉目,却无法粘濡。

宁长久等待着,先前,他的想法被证实,他也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头顶……什么也没有摸到。

永生界中,他并无道法,只是寻常之人,故而没有办法看到自己的生命线,就像是人没有办法抬眼看到自己的头顶心。

白纱渐渐静止。

叶婵宫提笔落下,不急不缓地写下了一个名字,写完之后,她将婚书叠好。

宁长久伸出手,以为她会递出。

叶婵宫却将婚书收了起来。

“嗯?”宁长久疑惑,“师尊还有别的考验么?”

叶婵宫话语轻柔:“等你十六岁的时候,再将婚书予你,这是师门传统。”

宁长久微愣,他看着纱上婆娑的影,一时失言。心想师尊外表明明和月亮上的小绵羊一样,可花招怎么比自己还多……

定神后,宁长久才叹道:“师尊的手段真是……巧夺天工。”

叶婵宫问:“你是在讥讽我么?”

宁长久道:“弟子今年已二十了。”

叶婵宫说:“无须担忧,永生界里,人有再少年。”

宁长久立着不语。

叶婵宫看着他,话语清冷:“家有家法,门有门规,婚书一事,十六岁再议。”

宁长久叹了口气,别无他法,只好道:“弟子谨遵师命。”

叶婵宫立起,踏过虚无的莲池,挑帘而出。

少女披着长发,雪白纱带绕在臂弯间,那纸婚书斜入衣襟,纸张与酥软相贴,严丝合缝,颜色微深的衣带束着腰肢,腰背间的曲线亦似纤月。

她从宁长久的身边走过。

梦境的权柄消失。

宁长久从梦境的顶端跌落。

他的眼前,三千世界、谕剑天宗、十字刑架、洛河之底、木堂等画面一一闪过。

原来,他不仅仅是堕入梦境,而是堕入了多重的梦境里,每一次在婚书上写名字,他都相当于进入一个更深层次的梦。

师尊安排这份婚书,或许就是吃准了自己不会乖乖填她的名,让他迷失在梦境里,与她一同无忧无虑地度过八载时光,而真正永生界的他,则会化作蝴蝶,与其他蝴蝶一样,在天空中飞舞。

他在梦境中的快乐,也都将是师尊以梦境权柄辛辛苦苦营造出的梦。

蝴蝶之梦。

赵襄儿、陆嫁嫁、雪瓷、邵小黎、宁小龄……她们的脸颊一一闪过面前。

梦境彻底破灭,他回到了真正的不可观中,叶婵宫已从他身边走过,所见唯有背影。

宁长久向着她走过去。

他忽地惊呼了一声,身子向前跌去。

叶婵宫扶住了他。

宁长久略带歉意,道:“不是故意的,衣裳有些大。”

叶婵宫道:“无妨,我替你裁。”

……

庭院里,宁长久坐在一旁,看着蝴蝶形成的金色风暴,叶婵宫正坐在他的身边,以月光凝就一柄剪刀,为他裁衣。

“师尊怎么什么都会?”宁长久微笑着问。

叶婵宫的剪从衣料间滑过。

“我尚是月桂时,便在月亮上遥望人间,自刀耕火种起,至他们以麻棉制衣,纺织之技日益精进,其后染以颜色,花纹也越来越精美……我是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的。”叶婵宫的话语带着怀念,“所以人的大部分时,我都会做的,只是有些比较生疏。”

宁长久也不由地回忆起了过去,那时的他远没有常曦那般安于宁静,他总喜欢离开太阳神国,去往人间,那时的羲和对此意见颇大,常常与他发脾气。

“千年以来,人们的诵月诗无数,却不知月上真的有神殿仙子。”宁长久笑着感慨道。

“歌颂太阳的诗句也不算少数。”叶婵宫说。

“但远不足以与月亮相提并论。”宁长久一副与之师徒和睦惺惺相惜的样子。

“嗯……”叶婵宫想了想,说:“那说明人间的诗人词人,确实是分得清好坏的。”

“……”宁长久话语噎住,就像是两人礼尚往来互相推拒,结果才推了一个回合,对方就将礼物收下了。

叶婵宫看着他苦恼的样子,似在问他有什么意见。

宁长久拱了拱手,无奈道:“师尊明鉴。”

叶婵宫回过头,目光继续淡淡地落在衣裳上,忽然说:“要不要试一试别的衣裳款式?”

宁长久预感不妙,斟酌道:“师尊……意欲何为?”

叶婵宫以指比着衣裳,道:“不若将衣裳边缘裁出花瓣似的轮廓……”

宁长久连忙制止了她的设想:“弟子觉得不妥!”

叶婵宫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又有何忧?”

宁长久反驳:“既然这里只有我们两人,那师尊为何不先拿自己的衣裳动刀?”

“我的衣裳?”叶婵宫低下头,看着自己规规矩矩的月色纱裙,虚心求教道:“那你觉得,这衣裳应当如何剪裁才更美?”

宁长久看着叶婵宫澄澈单纯的眸,心跳忽地加快了些,他正想认真提议,却见叶婵宫不易察觉地将剪刀的尖对准了自己。

宁长久叹了口气,道:“师尊这样就很好,无需改变。”

“真的么?”

“真的。”

“若有其他想法,随时可以直言的。”叶婵宫话语柔和。

“没有。”宁长久看着她手中的剪刀,心想我们师门以德服人的传统真是一以贯之。

叶婵宫裁着衣裳,动作轻盈,如修剪花枝,衣裳的边角料落如白雪。

待到衣裳裁完,宁长久才忍不住开口,道:“师尊真是越来越……”

“嗯?”

“嗯……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你这是在夸我么?”叶婵宫淡然看他。

宁长久接过衣裳,道:“师尊何必明知故问?”

叶婵宫眸光清冷,手中的剪刀幻作了戒尺。

宁长久立刻噤声。

师尊端着戒尺,负手而立,领着宁长久向观外走去。两人一同去赏鹿看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