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内传来了林守溪的回应。
他已将布满灰尘的武器搬出,铁镗探出窗户,对准了孽池。这是一件用生铁铸就的兵器,古重坚冷,模样像是旧世界的火器,但它的表面却写满了方形的字符,应是有大符箓师给它开过光,林守溪摸索了一会儿,大致明白了它的用法。
兵器发动之际,洞口的六道符文射出光线,凝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光球,林守溪根据慕师靖所报的方位发射,光球激射而出,拖出长而耀眼的焰尾,砸入孽池之中。
“十三、九,四十、五,七十九、三十。”
慕师靖以数字代表方位。
话音落下,相应的位置就有白光亮起,摧枯拉朽般将凝聚的妖浊炸成四溅的淤泥,妖浊的嘶吼与惨叫愈发凄厉,它们在墙内受惊逃窜,不知道灭顶之灾来自哪里。
慕师靖的话语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指点人行棋,还时不时要讥讽林守溪几句,嘲笑他射得不准。
“要不你来?”
林守溪受不了少女的讥讽。
“哪有军师亲自披甲上阵的?于帐中运筹帷幄才是真正的潇洒。”慕师靖说,“嗯……往下一点。”
林守溪独自一人操控着这等巨大兵器,肌肉都有些发疼,他没有慕师靖的感知力,只能凭她指挥,终于,纸符即将用尽之际,终于听慕师靖说:“最后一只了。”
她从楼顶轻轻跃下,踩在探出高楼的器身上,动作优雅,炮身被她压低了些,射出的符箓之火也发生了偏移,在空中甩出赏心悦目的弧线,精准地命中一滩扭曲的妖浊,将其炸成泥浆。
火光熄灭,少女立在兵器的尖端,转身,晚风吹来,黑裙飞扬。
林守溪移开了视线。
孽池的骚乱已暂时消除,骚乱的源头也只是一群聚集在墙边的妖浊,不值一提,甚至可以说,这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做得不错哦。”
慕师靖脑袋微歪,笑着夸奖,她正要沿着铁筒走入窗内,微笑却再次凝固在脸上,她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望向孽池。
“什么东西……”她说。
林守溪本以为她还在吓人,但这一次,慕师靖的神色却严肃得吓人。
“你看到了什么?”林守溪问。
慕师靖的神情却很快淡去,“好像是我看错了。”
“到底是什么?”林守溪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这一次,慕师靖倒是没有吊他胃口,她寒声道:“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个人。”
“孽池怎么可能有人?”林守溪摇了摇头,接着神色一震,“该不会是……”
“不是你老婆。”慕师靖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东西很邪,一晃就没了……可能是我看错了。”
林守溪朝着孽池望去,孽池的凄叫声已绝,一片黑暗,什么也见不到。
孽池……有……人?
……
下了高楼,林守溪与慕师靖去杀妖院休息了一会儿。
湛宫发出了光。
林守溪起初惊喜万分,但他很快发现,并非是小语联系自己,而是湛宫靠近曾经待过的剑阁,生出了感应。惊喜化作了失落。
“为何你看到它发光时,情绪浮动总这般大?”慕师靖问。
她早在白雪岭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异常。
“你看错了。”林守溪矢口否认。
“你可别想骗我,我都能感觉到的。”慕师靖怀疑道:“你该不会是在剑里养了什么小老婆吧?”
“你想什么呢。”
对于小语这样的小女孩,林守溪觉得自己哪怕再禽兽也不可能生出师徒之外的其他情感。
“肯定有鬼。”慕师靖眯起眸子,笃定道。
林守溪不想和她说话,并在心中暗暗警惕,绝不可以将小语教成慕师靖这般妖女模样。
“今晚睡在哪里?”慕师靖问。
原本在荒山野岭的时候,找间破庙都难,现在放眼望去空楼无数,慕师靖有一种爱妃无数不知该翻谁牌子的感觉。
“随便找间楼歇一晚上就是了,明日一早我们就继续启程。”林守溪说。
“不多待两天么?”慕师靖问。
“没有人的楼只是空楼,有什么好待的,免得耽误了正事。”林守溪说。
慕师靖点点头,说:“我要睡小禾的屋子。”
“不行,那是我们的婚房,岂可让你捷足先登?”林守溪当然不会同意。
“那这样吧,我们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
“我来猜一猜哪间房间是小禾的,猜到的话就让我住进去,如何?”
“如果猜不到呢?”
“猜不到就任你处置。”慕师靖将一绺发丝挽至耳后,侧目望来,红唇抿出浅笑。
林守溪不知道她哪里的信心,她要猜的不是楼,而是房间,巫家有上百间房间,肉眼看去没任何不同,如何能猜到?
他答应了慕师靖的游戏。
慕师靖的眸中,透出了某种异样的神采。
慕师靖也不生气,她立在一棵树旁,目光扫过黑漆漆的高楼,抬起手,指尖划过虚空,移到某处,静住。
“在那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