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师靖是今天,你与她是同一天。”宫语淡淡道。
林守溪点点头,取过筷子,开始吃面。
所有人就这样看着他吃面。
平静地吃完了面,林守溪将筷子搁到一边,他看向宫语,询问是否要出门,宫语却是摇头,她幽冷的目光透过幂篱,扫视向众人,话语宁柔,道:“今日是我徒孙生辰,诸位不知能否赏脸,前来道贺一声呢?”
众人噤若寒蝉,面面相觑,皆不敢动。
“师祖,不必了。”林守溪说。
“你做不了主。”
宫语冷淡地说了一句,又看向场间手持兵器的人,问:“我听闻江湖侠客皆豪爽,怎么诸位豪侠如此不情不愿呢?”
宫语的声音清柔宁人,宛若圣泉滴落敲打仙铃,但这仙音之中,却也透着一缕肃杀之意,闻者无不提心吊胆。
终于,先前被推举出的那位带刀汉子硬着头皮站起,走到林守溪面前,抱拳道:“祝公子生辰如意。”
说完,他要转身离去,又被宫语叫住。
“你还没问他姓名呢。”宫语淡笑。
“那……敢问公子姓名。”汉子不得已,问。
林守溪眼神微动,他看向了宫语,宫语的神色被云雾般的帷幕遮着,看不清切,但他知道,她在笑,仿佛捉弄徒弟是件极开心的事。
“我叫林守溪。”林守溪深吸口气,缓缓报出了姓名。
此言一出,客栈内的人顿时大惊失色。
之前他进来的时候,就有不少高手生出惊为天人之感,只是这位道门仙子太过惹眼,以至于大家没有过多讨论他的身份,如今他将姓名报出,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少年竟是当初魔门的大弟子林守溪,是常年与慕师靖争夺天下第一的人。
他还活着!
不仅活着,竟还做了道门门主的徒孙?
先前,大部分人对于他的态度是羡慕的,在知晓他身份以后,这份羡慕一下变得复杂起来,他们明白,将曾经的敌人收为徒孙带在身边,无异于是一种羞辱,如今她让大家去给林守溪敬酒祝贺,看似在羞辱在场的好汉,实则是在加深对林守溪的羞辱。
林守溪似也明白这点,但他并未辩驳什么,面色如常。
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敬酒道贺,他们神色各异,有怜悯的,有震惊的,也有鄙夷不屑的,林守溪未退缩回避,一一点头致意。
店内所有人都真真假假地祝福过了他。
宫语兴意阑珊,终于起身离去。
门外,雨还在下,宫语目视前方,见身边的少年始终沉默不语,她问:“生气了?”
“没有。”
林守溪认真地回答:“你远比我强,我的生死都在你掌控之内,这些又有什么好矫情的呢?”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宫语微笑,她将伞面倾斜,遮在了林守溪的头顶。
林守溪没有刻意避开,也没有回应什么。
他知道,许多人都喜欢先打一巴掌再喂一颗甜枣,久而久之,对方会被驯服,言听计从。
“你也是这般对待楚映婵与慕师靖的吗?”林守溪问。
“我对她们可比对你狠多了,尤其是楚楚那叛逆丫头。”
宫语走过芦苇丛,随手斩了一截尚且幼嫩的苇叶,手指揉搓间,它竟如丝绸般轻盈地卷起,变成了一根又细又长的棍子,回忆道:“以前小映婵趴在桌面上挨打的时候,我常常会让她衔着这样一根棍子的尖端,挨打过程里,棍子不准掉落,若不慎掉了,处罚就重新开始……有趣么?”
林守溪紧闭双唇,神色微厉。
“又生气了?”宫语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玩弄着这叶子搓成的细长木棍,悠悠道:“只许你欺负她,不准我这个当师父的欺负?不愧是魔门弟子出身,好霸道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守溪问。
“这重要么?”宫语淡然笑着:“反正我说什么你都得乖乖听着。”
林守溪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将此事记在心底,权当是修心了。只是看着师祖清傲而冷媚的笑,他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一位仙子当初被她师父责罚时,是何等情形。
……
嵯峨的山峰之上,古真派的门庭宛若裂口而张的巨兽。
久久不歇的暴雨冲刷过这座位于主峰上的建筑,大量的白水在山崖上汇聚,形成了一处又一处的飞瀑,瀑布在雨水中发出隆隆的轰鸣,偶尔劈落的闪电将山峰与暴雨映得雪亮。
古真派的门主刑恒站在一座石狮子旁,他脱去了外裳,露出了双臂的肌肉,他直勾勾地望着前方,一双眼眸比狮子更凶狠威严。
门庭的那头,宫语支着伞,娉婷玉立。
她与林守溪来到了主峰之上,来到了古真派的门庭前。
古真派今日尤其安静。
不少人已然逃走,但刑恒没有,他是古真派的掌门人,也是这里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他的‘名’束缚着他,使他无法离开,但他同样不惧怕,这种不惧并非自傲,而是源于这些年的苦修。
几名弟子站在远处,遥遥地望过来,神色焦虑。
“见过道门门主。”刑恒抱拳,徐徐道:“不知门主大人千里迢迢前来观礼,所为何事?”
宫语轻轻点头,并未还礼,她在雨中闲庭信步,缓缓走向古真派,悠悠道:“我听说刑真人自创了一门吐纳之法,号称冠绝天下,便来看看是否确有其事。”
“雕虫小技罢了。”刑恒虽这样说,话语中却是掩不住的倨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