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戏台很大,占据了半个院子,这座戏台很敞亮,是新建的三面观戏台,锣鼓铜钹二胡唢呐声都是从这传出来的,他们并不是在办什么丧事或者喜事,只是在……唱戏。
台下的看客们聚精会神地望着那座大戏台,时而哭,时而笑,整齐划一。
而最为诡异的是,这戏台上,根本空无一人。
他们到底在看什么?!
行雨只觉毛骨悚然。
小时候,红衣姐姐讲过的一个个鬼故事幽灵出水般挤入脑海,如刀割剑戮,令她牙关打颤,她是强大的龙王之女,但再强大的生命,在面对未知的时候,总会泛起本能地恐惧。
戏台上有东西,不干净的东西,这些人都能看到,唯独自己看不到!
奏乐声来自于戏台周围的草班子,它们持续不断地响着,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嘹亮,行雨的爪子不由扣进了土墙里,她侧过头,看向林守溪,扯了扯他衣袖,用极轻的声音问:“你能看到吗?”
林守溪摇了摇头。
“你呢?”她又看向宫语。
宫语同样摇头。
“那他们是在看什么,他们疯了吗?”
行雨恨不得直接显化真身,一头撞进去,将这个诡吊场景撞得稀烂。
林守溪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宫语。
宫语解开包裹,翻出了一根蜡烛,示意他点上。
院子里的人人手端着一根红蜡烛,兴许它就是关键。
林守溪凝起真气,往烛芯一点,烛芯很快被燎着,他端着蜡烛,再次看向戏台,却依旧什么也没看到。
这根本就是一个空的戏台,下面坐着的要么是疯子,要么根本不是人!
正当林守溪想要直接翻过院墙一探究竟时,半蹲着的宫语抓住了他的手腕。
“冥想,试着冥想。”宫语说。
林守溪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冥想什么?”行雨更是直接问。
“这个戏台上可能确实有东西,但没办法用肉眼看到。”宫语想了想,忽然问了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你们应该知道神话吧,譬如姮娥奔月,大羿射日这些。”
两人点头。
“这些神话没有真正的来源,但天下人都知道它,因为它是一种作品,一种全世界人潜意识创造的作品,这种规整的集体想象是有力量的,若这股力量足够强,神话甚至可能变成直接发生的历史。”宫语认真地解释着,她顿了顿,看向林守溪,说:“你知道黄昏海吧,那是一片精神之海,是古代神明集体冥思出的场域,是集体想象的巅峰之作。”
林守溪先是茫然,接着,他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明悟道:“你的意思是,这座戏台上的确没有人,但下面的看客们共同想象出了一场戏?”
宫语颔首。
行雨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这怎么可能啊……”
她小时候,的确听姐姐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卖蜡烛的小姑娘,一根蜡烛也卖不出去,在即将冻死的时候点蜡烛取暖,最后一根蜡烛熄灭的时候,她透过袅袅的白烟,看到了天神在对她微笑,那一夜,所有冻死的人都见到了同样的画面。
行雨当时不以为然,此刻回想起来,竟感到了一丝恐怖。
林守溪已遵从师祖的说法,端着烛火,一丝不苟地盯着戏台,意识则渗入敲锣打鼓声里,嗡嗡个颤个不停。
林守溪觉得自己像是在一条幽暗的甬道里行走,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光,他像是一头扎出水面般冲出,轰地一声,院子的画面重新清晰。
戏台之上,赫然多了几个鬼影。
那是一台戏,长袖善舞的女子正抹着眼泪,英俊白面的公子正自怜自艾,他们手牵着手,来到庙观,对着大佛跪拜,祈求姻缘,可这又哪里是佛,分明是一座粉红色、满是褶皱与肉芽的肉山,与孽池所见的‘千手千眼’佛几乎没有区别。
凝视那座佛的时候,林守溪也感到了凝视。
来自后脑勺的凝视。
这个集体意识凝聚成的戏剧背后,有什么东西正盯着自己后颈!
林守溪心头一凛,正想切断意识,不等他动手,耳畔,女子的娇呼声忽然响起,脆弱的想象被杂音入侵,如梦大醒般飞快崩溃。
声音是宫语发出来的。
林守溪端着蜡烛时,已然忘神,几滴蜡油滴落,宫语躲避不及,雪白的肩膀与手腕处赫然滴上了数滴红蜡,艳如落梅。
这声不轻不重的轻呼扰动了整个梦。
院子里的人也醒了过来。
他们纷纷转过了身,看向院墙后的不速之客。
行雨这才发现,这些根本没有眼睛,他们的眼珠子早已被剐去,只剩下一个血肉枯萎的空洞。
非但如此,他们也不全是人。
其中就有一个裹着衣袍的、尖嘴猴腮的怪物,那赫然是只黄皮子,它的眼睛也不见了,里面爬满了各种颜色的蛆虫,但它像是能看到来人,张大尖嘴,用唱戏般的尖细腔调说:“敢扰金佛,罪无可赦,纳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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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高三的学子们考试顺利,都能发挥出最好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