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逸对他这沉迷美色的模样分外不满:“三爷,自古人都说:美人乡,英雄冢。”
李景允咽了肉,觉得味道不错,顺手就夹了一块喂到花月嘴边,口里还接着他的话:“能被美人乡当了冢的,也算不得什么英雄。”
好像也有道理,徐长逸跟着点头,然后怒道:“我不是想说这句话的对错。”
李景允敷衍地点头,然后抬了抬筷子,示意她张嘴。
花月有些尴尬,但还是温和地笑了笑,小声道:“您自个儿吃吧。”
“张嘴。”他道。
“妾身还不饿。”她满脸清心寡欲,“野味吃太多会腻。”
恍然地点头,李景允深以为然:“你说得对。”
然后还是道:“张嘴。”
花月:“……”
绯红的颜色已经从耳根爬到了脸颊,她抬袖挡着,飞快地将他筷子上的肉叼走,然后微恼地鼓着腮帮道:“您也听听徐公子在说什么。”
“爷听见了。”他哼笑,“可今日坐在这儿,就不是为这事来的。”
徐长逸一怔,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柳成和,想听他分析分析三爷这话什么意思。
结果就见他八风不动地抿着酒,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三爷别理他,他这两日脑子都不清醒。”
被温故知这么说就算了,被柳成和嘲讽,那简直是奇耻大辱,徐长逸放了筷子就想动手,却听得席间传来两声咳嗽,接着四周热闹的议论声就都消失了,整个庭院慢慢安静下来。
花月跟着众人的目光转头看,就见庭中站了个微胖的锦衣男子,端着杯盏笑呵呵地道:“承蒙安兄相邀,今日能与各位贵人同享佳肴,实属幸事。但在下家中有丧,食不得酒肉,故此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这人颇有地位,席上众人都给面子一起饮酒,见他落座,才又议论纷纷。
“那不是梅大人吗?”徐长逸抿了酒,小声道,“他家里最近有什么丧事?”
柳成和看了一眼,答:“梅大人的夫人是个嘴碎的,常在府里说些闲话,前些日子犯了皇家忌讳,吃错东西死了。”
徐长逸倒吸一口凉气。
花月慢慢地嚼着嘴里的肉,目光有些呆滞。
大梁皇室很厉害,各府都设了掌事院,臣下一旦有不妥的举动都能被立马发现,防范于未然。
不过,委实有些没人情味,臣子也是人,谁都不是草木做的,在家里都不敢说话,谁会高兴。
果然,有梅大人做引,席上众人都开始小声议论起掌事院的事,就连柳成和也转过头来,看着花月道:“我突然想起来,小嫂夫人是不是也进过掌事院啊?”
李景允斜了他一眼。
“哎,我没揭人伤疤的意思,您别着急。”他连忙摆手,“就是想起来问问,若是真如太子所言,要废这掌事院,三爷可要出手?”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背,那上头的伤是好了,可是疤痕交错,已经是不堪入目。花月眼眸微垂,抿了抿唇。
李景允继续夹了菜递过去,满不在乎地道:“别家死了夫人女儿的不在少数,甚至抄家的案子也有好几起,哪里轮得着我家这小丫头的事儿。”
放心地拍了拍胸口,柳成和笑道:“那就好,我就怕您冲冠一怒为红颜,没由来地蹚这浑水。”
“不会。”
得到想要的回答,柳成和美滋滋地就继续喝起了酒。
李景允侧头扫了一眼,他身边的小狗子安静地坐着,脸上没有任何不甘和委屈,只是手往背后伸着,目光游离,似乎对自个儿的疤有些介怀。
没有女儿家会不想肌肤如玉、浑身无暇,哪怕是殷掌事也不会例外。先前还被他嘲讽说这一身疤找不到夫家,虽然现在……也算是找到了半个,但想起背后那惨不忍睹的伤,她也笑不出来。
张口麻木地吃着旁边不知道哪儿夹来的肉和菜,花月开始回忆以前在御药房有没有看过什么祛疤的方子。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嘴里已经快塞不下了。
“公子。”她鼓着腮哭笑不得,“您吃不下了就放着,别都给妾身吃啊。”
“不好吃?”他挑眉。
好吃是好吃,可是……花月艰难地将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颇为怨念:“妾身又不是饿死鬼投胎。”
“嗯。”他点头,顺手递了茶杯到她唇边,“张嘴。”
花月就着他的手咕噜噜将茶喝了个底朝天。
徐长逸在旁边看得筷子都掉了,他震惊地扭头,小声问柳成和:“这还是咱三爷吗?原先去栖凤楼,连姑娘都不点的那个三爷?”
柳成和满眼唏嘘:“这要叫韩霜看了,指不定把禁宫都给哭塌。”
“好事还是坏事啊?”徐长逸有点不放心,“都说女人多误事,青史上沉迷女色的人,好像都没个好下场。”
想了想,柳成和摇头:“也不尽然,魏国史上有个皇帝就宠极了他的皇后,三宫六院只中宫风月殿住了人,人家也没出什么事,国运还挺昌盛。”
徐长逸默然,又往那边看了一眼。
有人来敬酒,李景允不好推脱,连饮了好几盏,脸色虽是没变,但眼神有些微迷离。花月默不作声地看着,似乎半点也不担心,仍旧在吃她碗里的东西。
可是,当第六杯酒端过来的时候,李景允刚伸出手,素白的手指就抢在他前头握住了杯壁。
“公子醉了,这杯就由妾身代了吧。”花月看着面前这不知谁家的小姐,得体地笑了笑,“见谅。”
那小姐有些不满,可殷花月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尽了不说,还拿起桌上的酒杯笑道:“这杯是赔罪,等改日公子饮得少些的时候,再与小姐相祝。”
白皙的脖子一仰,隐隐能看见上头细细的青筋,她喝得又干脆又干净,杯盏往下一翻,滴不出半点酒来。
饶是再不高兴,这也挑不出什么毛病。那小姐无奈地行礼,转身走了。花月若无其事地坐回李景允身边,继续咬着碗里的熊掌。
她垂眼没往旁边看,徐长逸柳成和却是看了个清清楚楚——方才还迷离装醉的三爷,眼下正无声地勾起嘴角,墨瞳泛光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