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沉默着,但,看向杨玄的眼神变了。
韩纪发现,百姓原先看着杨玄的眼神多是敬畏,可此刻却多了一种叫做温和的情绪。
就像是……发现了一个自己人。
还有一种依恋的情绪,仿佛眼前的这个男人,便是自己的主心骨。
只是一番话,老板竟然就收拢了百姓的心……他看了屠裳一眼,屠裳低声道:“老夫对郎君的信心,从未动摇过。”
这个男人,一路不断给了众人许多惊喜,眼前的,不过是又一次而已。
“可我在邓州看到的是什么?是民不聊生!”
轰!
百姓们用各种惊叹制造了一次躁动。
整座城池仿佛都在颤栗。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杨玄是客官,来到邓州就该给当地官员留面子。
可他一开口,用民不聊生四个字,当着百姓,狠狠地抽打了邓州官吏的脸。
没留一点儿余地!
“这个畜生!”
方烁面色铁青,祝年虽然看似平静,可双手紧握,双腿在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愤怒到了极致。
邓州民不聊生,怪谁?
当然是邓州官吏。
杨玄此来就是钦差的性质,他对邓州官吏的评价,将会成为事后朝中处置此事的依据。
一句话,邓州官吏,自求多福吧!
官吏们怒不可遏,可百姓却欢欣鼓舞。
“杨副使英明!”
有人热泪盈眶,“说得好啊!”
杨玄看到了百姓的情绪,心中唏嘘。
这些百姓是最好的百姓,但凡给条活路,他们就不会闹腾,会全力配合。
“我看到了百姓在挨饿!”杨玄说道:“一个人,当饿死和造反这两条路摆在眼前时,许多人会选择饿死,但,有人会选择造反。”
众人沉默,一种被人理解的温暖,让不少人热泪盈眶。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轰!
这番话,一下就引爆了城头。
官吏们有的愤怒,有的委屈,有的木然……
各种情绪冲击之下,有人嘶声道:“下官尽忠职守!”
祝年也没法维系淡定了,他沉声道:“下官问心无愧!”
杨玄没回头,“邓州百姓在饥饿中煎熬,他们缴纳赋税,他们为邓州服役,他们为官吏服役,他们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他们,才叫做尽忠职守。
而你,干了什么?邓州这三年的赋税一年比一年高。
你祝年在吏部的考评这三年来都是上上。这些上上是用什么换来的?”
杨玄指着百姓,“是用百姓的血汗,百姓的哀嚎换来的。祝年,你拿着那些嘉奖,午夜梦回,就没有害怕过?你就不怕那些百姓的冤魂来索命?”
祝年冷笑,“杨副使这话,恕下官无法苟同。下官如何,该有朝中来决断。另外,杨副使私自调兵,下官定然要上疏朝中。”
既然杨玄把大伙儿的脸皮给撕了,祝年为了自保,也翻脸了。
上疏朝中弹劾杨玄,他这是在拉救援。
皇帝,国丈……这些对头会如获至宝,认真分析,随后利用他给的消息,把杨玄给拉下来。
方烁看着自己的上司,赞道:“好手段!”
“鲁二来了。”
有军士尖叫。
杨玄摇摇头,“淡定!”
一个将领冲着城下高喊,“关城门!”
“不必了!”杨玄开口,转身过来。
远方,能看到数千人正在缓缓走来。
身边,张栩低声道:“衣裳破烂,兵器杂乱,菜刀,柴刀,削尖的木棍子最多……没有甲衣。”
这是一群乞丐。
但却令邓州上下惶然不安。
将领急匆匆过来,行礼,“杨副使,为何不关城门?”
“为何要关城门?”杨玄反问。
将领面带惧色,“鲁二一伙凶残。”
“我的麾下,更凶残!”
将领为之一震。
杨玄神色从容的双手按着城头,看向那些乱民。
距离越来越近。
百余步时,乱民止步。
竟然鸦雀无声。
“有些意思。”韩纪笑道:“这鲁二竟然能把一群前阵子还在种地的农户操练成这个模样,不俗。”
杨玄说道:“乱世出英雄。”
无数历史证明,民间多草莽。
“陈国衰亡时,天下多少草莽?那些农户,那些商人,那些工匠,拿起兵器登高一呼,就成了一方枭雄。”
杨玄总结道:“时势造英雄,仅此而已。”
若是天下太平,那些草莽该种地的种地,该经商的经商,至死都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策马过来。
他长得颇为粗豪,胡须杂乱,一双硕大的眼睛看着多了些威严……
“这鲁二原先以老实著称。”韩纪轻声道。
“老实,许多时候只是因为诱惑不够多。”杨玄神色转冷。
“我要一个公道!”
鲁二的大嗓门回荡在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