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点头,说,好!姑母这才撒手而去。死了,她依旧睁着眼,看着老天,看着这个贼老天!”
林雅抬头,竟然泪流满面。
他是权臣,按理早已把各种情义都泯灭了。
所以皇帝见状,就叹息道:“这皆是命!”
“姑母让老夫忘却此事,可老夫如何能忘?老夫没了父母,姑母便是老夫的母亲。母亲去了,如兄长般的表兄去了……你让老夫如何能忘?”
时隔多年,林雅依旧咬牙切齿,可见恨意之深,“老夫跪在姑母墓前,暗自发誓,此生定然要弄死赫连峰!”
视为兄长的表兄被冤杀,致死背着个逼死民女的罪名。
视为母亲的姑母因此病逝,致死看不到自己儿子的尸骸。
换了谁,都会对先帝恨之入骨。
百姓恨一个人,若对方也是百姓,那么有一成人会想办法采取报复手段。剩下的九成人只会把恨意压在心中,或是见到对方,或是酒后把事儿翻出来,把恨意再增加一些。
这是律法和秩序的约束……而在更早时候,比如说陈国开国那会儿,为了父母之仇杀人,甚至能获得赦免。
当得知自己的仇家是天子骄子……太子时,那一成人中,九成九会放弃恨意,或是把恨意转向命运或是贼老天。
冲着命运咒骂,冲着天空咒骂……
这是他们唯一能发泄怒火的渠道。
敢于筹谋报复太子的,也就林雅一人。
“老夫回到军中,从此奋勇杀敌不惜身,更是结交许多将领……”
林雅微笑道:“当老夫能直面先帝时,老夫只觉着,此生并未虚度。”
那些年,他令先帝寝食难安。
“大辽呢?”
外面,皇帝忍不住问道。
林雅看了他一眼,“姑母不在,这个大辽在与不在,与老夫何干?”
皇帝叹息,“可先帝去了。”
“知晓太子为何想谋反吗?”林雅问道。
这事儿对皇帝有利,若非太子谋反,弄死了先帝的儿孙们,帝位也轮不到赫连春。此刻,他尸骨早寒。
“太子身边有个幕僚是老夫的人。”林雅笑的很是得意,“赫连峰身边戒备森严,老夫屡次尝试,损失了许多好手也无可奈何。
老夫心想,不能动他,那便动他的儿孙。
皇帝驾崩那一日,老夫在姑母的牌位前说:姑母,那老狗仅剩下一个女儿,几乎是灭门了。姑母,你可欢喜吗?”
外面阳光灿烂,皇帝却脊背生寒。
林雅笑的很是温柔,“那一日,是老夫此生最为快乐的时刻。大军在前行,老夫背着姑母的牌位,一路和她说着话,只盼着这条路一直没有尽头……”
他说的温柔,可那恨意却令人心颤。
人活在世上得有敬畏心。贵人可以俯瞰百姓,可以觉着他们是蝼蚁,但你别去折辱他们。兴许,一万个人中,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面对折辱只会忍气吞声,但只需有一个不愿忍,你就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先帝用自己的一生为这番话背书。
只是因为一次管不住裤裆,就令自己多了个蝼蚁般的对手。
这只蝼蚁在底层看着他
,咬牙努力……当这只蝼蚁站在他的身前时,命运便被注定了。
皇帝心中叹息,“都过去了,不是吗?”
先帝尸骨已寒,剩下个女儿至今没着没落的。
你说是灭门也没错。
这个仇,报的酣畅淋漓。若是把这事儿说出去,长安和宁兴的家们,能以此为主题,写出无数版本的故事来。
“是过去了。”林雅喝了一杯酒,一边斟酒,一边说道:“老夫知晓你想说什么,可老夫已经停不下来了。”
皇帝握着酒杯,“朕知晓。你身后如今站着无数人,有文官,武将,军队……有豪强,有权贵,有重臣。他们都把你当做是一次投资。就如同从龙般的,想攫取最大的好处。但,朕想说的是,当下,不妥。”
“你这是来做说客的。”林雅讥笑道:“从赫连峰开始,提及老夫总是说林逆。
说实话,若非血统,老夫比先帝更适合统领大辽。
至于你,若是没有长陵的支持,老夫在去年就能压制住你。
血脉啊!这个狗屎的东西。你知晓让老夫想到了什么吗?
陈国时,有太子登基为帝,后来却查出他乃是皇后与外男私通的孩子……
哈哈哈哈!血脉,狗屎般的东西!”
皇帝默然良久,“你说了许多,朕也听了许多。今日朕来,就想问一句,坤州丢失,大辽出现了危机。那些过往,先搁置吧!”
他伸出手。
林雅看着皇帝,“老夫需要一个理由!”
皇帝说道:“为了你我的家园,为了你姑母的墓穴能继续安然。”
林雅缓缓伸出手。
两只手轻轻一拍。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