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升官发财的事吗?如果是的话,我当然想听!”
“你猜对了一半,发财的事我管不了,但如果你留在23大队,就可以当个中队长,这难道不是升官吗?”
蔡继恒一口把酒干了,他把酒杯放在桌上,起身说道:“对不起,上校,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更喜欢中美混合团,那里有我很多朋友,我愿意和他们在一起,谢谢你的酒。”
蔡继恒转身走开,身后传来罗伯特上校的声音:“鳄鱼,你想不想得到一架-51?你先考虑一下,不必现在就答复我。”
蔡继恒的战绩表上已经有了击落敌机六架的记录,是真正的王牌飞行员了,如今他成了香饽饽,第14航空队的各级飞行主官都在打他的主意,谁不希望自己手下多几张王牌?可蔡继恒打定主意,除了中美空军混合团,他哪儿也不去。
在羊街机场的这段日子里,蔡继恒快闲出了毛病,谢天谢地,明天总算是可以归队了。他看望了藤野内五郎和中信义雄,并向他俩告别。然后又到机修车间找到老杰克,也想和他告个别,这一分手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老杰克听说蔡继恒要走,很是意外,这些日子他背着蔡继恒上蹿下跳,游说各级飞行主官,想把蔡继恒留在23大队。其实老杰克并不是要坏蔡继恒的事,他是舍不得蔡继恒走。
这是一条好鳄鱼,也是个好酒友。老杰克这样评价蔡继恒。
“鳄鱼,我知道,这里反正也留不住你,那你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不过……今天晚上要好好喝几杯,由我付账,以后谁知道还他妈的有没有机会见面。”老杰克没好气地说。
蔡继恒才不想听他发牢骚,于是岔开了话题:“响尾蛇,听着,我有一个关于-40的重大技术改革方案,你要听听吗?”
头脑简单的老杰克立刻上了当,他的思路马上被引到技术问题上,他诧异地搔搔头皮问:“-40还能改进什么?连-51都开始列装了,要是真有好的改进方案,干吗不用在-51上?”
蔡继恒一本正经地说:“有一位杰出的科学家刚刚发明了一种装置,可以安装在-40的尾翼上,当飞机需要加速时,只要一按电钮,‘通’的一声,飞机的时速就能加大到两千英里,飞越大西洋有两个钟头就够了。还有个好处,当你的飞机在战斗中受伤或出现故障,不得不迫降时,你不用费劲去找平坦的迫降地点,只要再一按电钮,机尾上‘砰’的弹出一个巨大的降落伞,可以把飞机毫发无损地降落到地面上……”
老杰克满脸狐疑地盯着蔡继恒:“鳄鱼,真有这东西吗?怎么有点像天方夜谭里的飞毯?一下子把速度加大,它的动力从哪里来?”
“响尾蛇,这就不是你的专业知识所能理解的啦,这应该是一种新型的火箭推进技术,还处于绝密阶段。老杰克,你可一定要嘴严点,千万不要对外人说。”
老杰克却钻了牛角尖:“这就奇怪了,这么小的一个装置,却能产生这么强大的推力,它的动力难道是压缩空气……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火箭发射产生的反推力?这……这他妈的也不可能……鳄鱼,你告诉我,这位科学家叫什么名字?你放心!我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打死也不和别人说。”
蔡继恒把嘴凑到老杰克耳边,小声说:“你可千万要保守秘密,否则咱俩就死定了……”
老杰克忙不迭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对我你还不相信吗?”
“那我可说了啊,这位伟大的科学家叫……蔡、继、恒,发明的时间是昨天夜里,地点是在梦里……”
“fuck!该死的鳄鱼,我要扒下你这丑陋的鳄鱼皮!”老杰克终于发现上当了,他怒不可遏地向蔡继恒扑过去……
蔡继恒灵巧地一闪身,想躲开老杰克的攻击,谁知被一个装工业黄油的铁桶绊倒,老杰克顺势骑在他身上,从桶里抓了把黄油狠狠地抹在蔡继恒的脸上。
蔡继恒挣扎着连声讨饶:“我错了,我错了,今晚我请客……哎哟,你他妈的抹到我鼻子上啦,鼻孔都堵住了,你想憋死我呀……”
老杰克的玩笑也有点大,这类黄油本来是用于飞机螺旋桨的轴承上起润滑作用的,往人的脸上抹就有些过分了。
“该死的鳄鱼,我发现你的皮肤很需要保养,干这活儿我还比较拿手……”
老杰克意犹未尽地又抓了一把黄油,准备继续惩罚蔡继恒。就在这时,“砰”的一声闷响,老杰克的后脑勺突然挨了重重的一击,他顿时一阵晕眩,眼前骤然迸发出无数小星星……被压在身下的蔡继恒见老杰克的表情显出怪异,便停止了嬉闹:“怎么啦,响尾蛇?”
老杰克回头看了一眼,懵懵懂懂地说:“鳄鱼,这是怎么回事啊?有个女人在打我……”
蔡继恒撑起身子一看,惊呆了,只见赵湘竹手里举着一把木头椅子,正怒气冲冲地站在老杰克的身后。
蔡继恒惊讶地喊道:“姐,你怎么来了?”
原来沈星云带着赵湘竹把机场各处转遍了,也没找到蔡继恒,后来听一个地勤员说,他看见鳄鱼进了机修车间,于是她们就找到了这里。赵湘竹本就是个很情绪化的女人,平日里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落实在行动上。她一进门就看见一个身材粗壮、满脸络腮胡子的洋人骑在弟弟身上,用黄油在弟弟脸上乱抹,便认定这个洋人在欺负蔡继恒。于是赵湘竹又犯了大小姐脾气,管他是谁,谁欺负弟弟她就和谁拼命,赵湘竹情急之下抄起一把椅子,照着老杰克脑袋上就是一下。幸亏她力气小,后果还不太严重,老杰克只是犯了一阵迷糊就缓了过来。
沈星云一开始也被惊呆了,她没想到赵湘竹会突然出手,等弄清了误会,沈星云再也忍不住了,她望着老杰克的狼狈相放声大笑起来。
赵湘竹尴尬地连声道歉,老杰克揉着脑袋,嘴里嘟囔着:“真不可想象,这么漂亮的女人也会打人?不过……这也是我的荣幸。没关系,夫人,只要你高兴,以后随时可以照我脑袋上来一下。”
赵湘竹找了一团棉丝,一边给蔡继恒擦去脸上的黄油,一边数落着:“你说你,怎么就长不大呢?24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就算闹着玩也该有个分寸,有这么闹的吗?看看你的脸,就像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你哥要是在,看见你这副模样,非揍你不可!”
蔡继恒笑道:“老杰克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他有一次还打算往我脸上涂油漆呢。”
老杰克怒气冲冲地揭发道:“那都是你先向我寻衅的,你这条鳄鱼坏透了,上次我在宿舍里睡觉,你溜进来在我眼皮上抹万金油……”
赵湘竹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和沈星云、老杰克道别后,赵湘竹和蔡继恒走出机修车间,两人沿着停机坪旁的小路边散步边聊。
蔡继恒解释道:“我和老杰克是朋友,在一起经常开玩笑,刚才我去向他告别,老杰克有些伤感,我就想和他开开玩笑,活跃一下气氛,谁知让你误会了。姐,我以前还没发现,你是个敢说敢干的人,幸亏力气不大,不然老杰克要倒霉了。”
赵湘竹笑道:“别以为你姐是个女魔头,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动手,一急眼就什么都忘了,看来以后也得改改脾气。”
“我看不用改,有性格的女人倒有一种特殊魅力,只要别用椅子照我哥脑袋上砸就行。”蔡继恒调侃道。
“臭小子,这件事可不许和你哥说,这有损我的形象,听见没有?”
“不说,坚决不说!我懂,你要在我哥面前保持淑女风范,这很重要。我哥那个人太保守,哼,和我爸差不多,属于十九世纪的人。”
“住嘴!不许说你哥的坏话,他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精彩的男人,我长这么大,只做过一件最正确的事,那就是嫁给你哥。当然了,你这臭小子也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还没长大,和你哥比起来,还欠那么一点成熟和稳重。”赵湘竹毫不客气地数落着。
两人正闲扯着,只见沈星云骑着一辆自行车追上来。
赵湘竹开玩笑道:“星云,你是找我呢,还是找他呀?”
沈星云停住车笑道:“姐姐,我是来通知蔡大哥一件事,刚才罗伯特上校告诉我,今天晚饭后,上校要召集一些空地勤人员,在俱乐部办个告别酒会,为蔡继恒上尉饯行。”
蔡继恒从不喜欢应酬,很少参加这类聚会,便拒绝道:“还是免了吧,我们中队经常会转场,说不定哪天就飞过来了,以后有的是见面机会。再说,今天晚上我已经答应和老杰克一起喝酒了。”
沈星云央求道:“还是去吧,别辜负了大家的一片好意,罗伯特上校从不主动和人交往,他总是和所有人拉开距离。这次是他主动为你举办酒会,说明他非常看重你。蔡大哥,还是去吧,求求你了!别让大家扫兴,好吗?”
蔡继恒却不买账:“小沈,你去和上校说,对他的好意,我蔡继恒心领了。大家都挺忙的,每天都有作战任务,不要为我一个人耽误大家休息。我看,今晚的活动还是取消吧。”
这时赵湘竹说话了:“继恒,你怎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大家为你举办活动,是因为大家喜欢你,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呢?继恒,一个人不能总由着自己性子行事,这是不成熟的表现。星云,你去告诉上校,晚上我们准时到。哦,对了,今晚对着装有什么要求吗?”
沈星云回答:“上校说,男士一律穿军装,女士穿裙子。那好,你们谈,我马上去回复上校,晚上见!”
赵湘竹望着沈星云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继恒,这姑娘喜欢你,你知道吗?”
“姐,咱们能不能不谈这件事?”蔡继恒生硬地说。
“怎么了,你咋像个刺猬,动不动浑身的刺就竖起来?是以前的女友让你受了刺激?还是你有什么不正常?继恒,我只问你一句,你要告诉我实话,你对这姑娘有感觉吗?”
“有感觉,人不错,脾气也好。可是……那又怎么样?现在正在打仗啊。姐,我告诉你一个数据,民国二十六年战争刚爆发时,中国空军有几百个飞行员,到现在,活下来的不到十分之一。远的不说,就说和我前后几期受训的飞行员,不到四年时间,阵亡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一半。我能活下来,不是因为我比别人优秀,是我运气好罢了。可你知道,一个人不可能永远有好运……”
赵湘竹突然变色道:“不要说,永远不要说那个字……”
“好好好,不说!姐,其实我的意思是,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会渴望女人,这种渴望很单纯,尤其是在战争状态下,生理上的需要往往大于感情上的需要,在生命都朝不保夕的情况下,谁会去想以后的事?可女人想的大概不是这样,她们从恋爱开始就已经在安排后半生了,而且思维相当缜密,目的性也比较明确。这就像女人喜欢的珠宝,租赁来的和永久拥有是两码事,没有哪个女人不希望永久拥有。可现在的问题是,对女人来说,我们这些飞行员大部分就是租赁来的珠宝,随时有可能失去,这是谁也不希望出现的结果。因此,为了避免这种令人沮丧的结果,还是先自制一下。”蔡继恒侃侃而谈。
赵湘竹愤怒地反驳:“完全是谬论,你根本就不了解女人,我和你哥哥恋爱的时候,他也是这套逻辑,说什么不想耽误我,要是真有这个心就等打完仗再说。当时我气得要命,心说这纯粹是废话,谁知道战争什么时候结束?难道因为打仗我们就不谈恋爱,不过日子了?关键是彼此是否相爱,如果是真心相爱,那么好,我今天晚上就不走了,哪怕是明天你就阵亡了,我也把自己给你。依我看,男女之间谈不上什么责任,心灵的召唤比什么都重要。”
蔡继恒沉默着。
赵湘竹用食指照他头上戳了一下:“说话呀,干吗装哑巴,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
“姐,你好像不太正常,操这个心干吗?我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我明天就回衡阳,就算我喜欢沈星云也来不及了,谈恋爱需要时间,可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以后再说吧。”
“什么叫我不正常?我看是你讨打了……”赵湘竹照他背上狠狠捶了一拳,“我是你姐姐,喜欢你,心疼你,这不行吗?实话告诉你,就因为你是飞行员,就因为你比一般军人更危险,随时会牺牲……我才希望你有个好女人,我要你好好享受女人给你带来的所有感受,女人的爱,女人的美,女人的温柔……你和你哥都是我最亲的亲人,我爱你们,也正因为你们的生命随时处在危险中,我才希望你们活着的时候,能尽情享受人间最美好的东西,即使有一天,你们不得不离去,我赵湘竹也没有任何遗憾……为了你们,我什么都愿意做!”赵湘竹越说越悲伤,她忍不住哭了。这是她的心里话,从她嫁给蔡继刚那天起,她就无时无刻不处在忧虑和恐惧之中,她把蔡继恒看作是自己的亲兄弟,和自己丈夫同等重要。赵湘竹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他们的生命被战争毁灭,她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蔡继恒也是第一次看到赵湘竹的真情流露,他被感动了,这些年赵湘竹对他的关爱,比他的两个亲姐姐还要细腻周到,他很珍惜这份感情。蔡继恒轻轻揽过赵湘竹,拍拍她后背,温和地安慰道:“姐,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你兄弟在天上净揍别人了,哪能轻易让人家打下来?”
赵湘竹擦着眼泪说:“继恒,答应姐,对自己好一点,千万别委屈自己,不要管别人的看法,自己怎么高兴就怎么生活,钱不够花就和姐说。”
“姐,我早已是成年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你别唠叨行不行?我们赶快回去准备一下,晚上不是还有活动吗?这都怨你,谁让你轻易答应的?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应酬。”蔡继恒又恢复了本色,开始数落起赵湘竹来。
晚饭后,蔡继恒和赵湘竹走进俱乐部的酒吧,蔡继恒发现,这里已经被重新布置过了,平时用的桌子被排成一条长长的台子,上面铺着雪白的桌布,摆放着鲜花和一些盛着炸薯条、炸洋葱圈的碟子。钢琴也被挪到大厅中间,平时坐的椅子已经全被收起,来宾一律端着酒杯站在那里。
赵湘竹大发感慨:“这让我想起重庆的各种酒会、冷餐会、舞会,现在的官场上很时兴搞这些。继恒,你不知道我的感受有多糟糕,我经常在两个世界里来回奔波,在前线,我看到的是士兵们营养不良的脸,听到的是伤兵们悲惨的哀号,战场上腐烂的尸体,流离失所、奄奄一息的难民,到处是饥饿、贫困、鲜血和死亡……可一回到重庆,我就进入另外一个世界,无论前方战场形势多么糟糕,那些舞会、酒会照样开,一个比一个豪华排场,官员们还是西装笔挺,太太小姐们照样打扮得珠光宝气。有些宴会更让我吃惊,餐桌上居然还有匈牙利鹅肝酱、法式焗蜗牛、荷兰奶酪……要知道,欧洲现在也是炮火连天啊,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搞来的?难道是通过‘驼峰航线’运来的?你真是不得不佩服这些官员的神通广大,那些运输机机舱的每一寸空间该有多宝贵,他们竟然能把这些奢侈品找到而且运来……继恒,这些话我从来不敢和任何人说,连你哥哥我都没敢说。我常想,要是前线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知道这些事,他们还能不能坚持下去?还愿意流血牺牲保卫这个国家吗?”
蔡继恒一边频频向熟人点头致意,一边小声数落:“姐,你和我哥可真是天生的一对儿,都跟范仲淹似的,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
“你少和我耍贫嘴,你这个人真少见,好像什么也不在乎,难道你不认为,一个正常的社会是需要公平和正义的?”
“对对对,对此我毫无异议,我也喜欢公平和正义,可是我们毫无办法,对这种糟糕的现实生活,你反感也罢,愤怒也罢,我们束手无策。再说,这种事又不光是中国才有?你想想,伦敦已经炸成那个鬼样了,丘吉尔不照样在唐宁街的避弹室里抽雪茄吃牛排?列宁格勒的市民们饿得眼睛发绿,到处逮耗子充饥,斯大林先生的餐桌上照样少不了伏特加和黑鱼子酱。还有那位自由法国的戴高乐,都亡了国了,人家在伦敦还是享受着一份优厚的特供。所以说,抱怨是没有用的,你要是看不惯这个社会,就去想办法改变它,否则就只好忍受它了。”蔡继恒漫不经心地说。
赵湘竹作出夸张的表情:“哟,你个臭小子,什么时候变得有思想了?简直像个哲学家,你可真是翅膀长硬了,开导起你姐姐了?”
老杰克端着一杯酒冲过来:“鳄鱼,刚才我正准备逃走呢,本来今晚喝酒应该由我付账,咱们事先说好的,对不对?结果我到酒吧一看,上帝啊,鳄鱼这小子怎么请来这么多人?难道都他妈的……对不起,我不该当着女士说粗话……我是说,难道都由我来付账吗?我一下子头都大了,太恐惧了,就是把我一年的工资和海外补贴都算上,也请不起这么多人喝酒啊。后来有人告诉我,今天的全部账单由罗伯特上校支付,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妈的,反正有人付账,我为什么要逃走?”
蔡继恒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批评道:“响尾蛇,你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爱算小账,看把你吓的,至于吗?”
老杰克耐心地解释道:“不能这么说,我真的不是吝啬鬼。我单身的时候,也是个豪爽的爷们,从来不会存钱。可我不是一时糊涂结了婚吗?于是苦难的生活就开始了,这苦难的源头正是我太太,现在她每星期都给我写一封信,每次都这么说,亲爱的杰克,我们的房子需要换房顶了,这需要一大笔钱,为了我们的家,你应该把酒戒掉,而且节省每一分钱,我百分之百地相信,我丈夫杰克是个极有责任感的男子汉……鳄鱼,你听听,这究竟是夸奖还是威胁?难道就为个破房顶,我就得戒酒?这不是要我命嘛!鳄鱼,你可以想象一下,有一天我两手空空回到西雅图,一见我太太就说,亲爱的,真对不起,我的钱都请伙计们喝酒了。你猜她会怎么惩罚我?告诉你,她会毫不客气地把我挂在树杈上……”
赵湘竹被逗得大笑不止:“杰克,你太可怜了,我们都很同情你。”
老杰克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没办法,我太太的体重属于重量级的,有时还有些暴力倾向,我根本不是对手,所以对我来讲,任何反抗都是不明智的。有一位智者说过,生活就是一个需要不断妥协的过程……”
蔡继恒怜悯地摸摸老杰克的后脑勺:“我说响尾蛇,你的脑袋没事吧?别是因为脑袋和重物发生了碰撞,你的话就多了起来?”
“鳄鱼,你还别说,我的脑袋经过这一次打击后,反倒变得聪明起来,这是有科学依据的,据说很多天才都是这么出现的。”
蔡继恒看见丁震天正在和几个中国飞行员交谈,便向他招招手打了个招呼。这时大厅里已经人声鼎沸,来宾们差不多都到了,男人们都换上了笔挺的军装,红十字会的中美女护士们穿着色彩鲜艳的裙子。蔡继恒注意到,沈星云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身裙从外面走进来,两人的目光对视了一下,沈星云嫣然一笑,向他点点头。
丁震天走过来和蔡继恒打招呼:“鳄鱼,你明天就走吗?”
“明天早晨搭运输机走。怎么样,海盗,有什么话要我带给那边的老同学吗?”
“问老同学们好,我还在继续给航空委员会写信,要求调到中美混合团,但愿他们能批准。鳄鱼,明天你就走了,我没什么可送你的,就弹个曲子给你送行吧。”丁震天夸张地活动着十个指头,似乎跃跃欲试。
蔡继恒笑道:“早听说你会弹钢琴,就是从来没听过,今天一定要证明一下,以前是不是吹牛。”
“在航校的时候我倒很想露一手,可上哪儿去找钢琴呢?不瞒你说,我过五岁生日的时候,父亲送了我一台三角钢琴,乳白色的,德国霍夫曼牌。我从那时候就练习钢琴了。不过,自从上了大学就没怎么摸过琴,我得熟悉一下,弹得不好你不要见笑。”
蔡继恒作出邀请的手势:“你请,不要客气,我们这些人好糊弄,也听不出什么技巧,只要比弹棉花的水平强点就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