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人跟西列斯说了过去一段时间的情况。
福斯特·朗希正在绝食。他并非不吃东西,而是吃下任何东西之后都会立刻吐掉,好似某种他自身无法控制的本能。
亚尔佩特的情况反而好了不少。他的断手已经被接上了,是昨天傍晚进行的手术。似乎在断手被接上之后,他的精神状态也恢复了许多,除却有些神经质之外,整个人反而没有之前那种极端的疯狂。
除却这两个人,另外还有几名水手。两名水手似乎本来就不怀好意,如今他们也仍旧保持着沉默。另外的水手则是水晶号的船员,似乎因为孤岛的经历而失去了理智,不过如今正在恢复之中。
不出意外的话,水晶号的船员可能会在短时间之内恢复正常,然后离开这里。但是另外几个人就不好说了。
西列斯默然听着,既感到不出所料,又感到一阵叹息。
他先去见了亚尔佩特。看守人原本想给他安排一个翻译,但是西列斯摇了摇头,认为不必多此一举。
最关键的是,现在亚尔佩特的精神状态还不够稳定,西列斯见到他也就见了,但其他人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最后西列斯是独自一人走进关押着亚尔佩特的房间里的。
这是一栋远离海岸线的房屋。在金斯莱,这就意味着这栋房屋相当昏暗、沉闷,不通风。这是米德尔顿的人们通常避免购买的房子,但是此刻却关押着不为人知的旧神追随者。
小小的房间里,摆放着床、桌椅、柜子等旧家具。窗户紧紧关着,光线昏暗,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丝血腥与酒精的味道。那是昨天晚上的手术的残留物。
亚尔佩特仰面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目光呆滞。那张床位于房间的角落,而亚尔佩特也缩在床的角落。
这张床原本是放在房间中央靠墙的位置,但是亚尔佩特走进来之后,却尖叫着怎么也不愿意睡在房间的中央,怎么都要睡在角落。于是,他们就不得不将床搬到角落里。
西列斯走进房间之后,并没有冒险靠近亚尔佩特。他的目光瞥过亚尔佩特手腕上的厚重绷带。
考虑到这个世界的神奇力量,其伤口的快速恢复也并不令人感到意外。不过,那只手如今却如同雕塑一样,冰冷而僵硬。尽管仍旧是原装的,但毕竟也已经与熟悉的身体脱离了好长一阵。
西列斯不禁想到,不知道亚尔佩特的灵魂是否会有这种感觉。
“……上午好。”最后是西列斯首先开口,用米德尔顿语说。
亚尔佩特动了动,但是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隔了片刻,他才说:“我听说,是您救了我。”
他的声音沙哑、沉闷,带着一种苦涩的意味。看起来,他的确是慢慢从那种疯狂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了。
“可以这么说。”西列斯说,“如果你乐意的话,我想了解一下你这一次出海的经历。关于……你和福斯特的一些经历。”
亚尔佩特的目光仍旧呆滞地凝望着天花板,好像这陈旧的、腐朽的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会是什么?西列斯不经意间想。墙壁上的……蜘蛛?
他为这个想法怔了一下。
而亚尔佩特也恰巧在这个时候说:“当然……可以。我很乐意。只不过,我不知道从何说起。”他说,“我几乎……几乎以为,我会那么幸福地死去。”
“幸福”。这个词让西列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亚尔佩特继续说着:“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一趟普普通通的旅游。在学校里,我是那个不被人关注的透明人。我鼓足了勇气才申请加入福斯特的这趟旅行。
“……我与福斯特,我们算是朋友吗?或许算。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自己就感到,或许我只是借助了福斯特的……金钱。但是我如此想要前往福利瓯海,我向往福利瓯海。我是个米德尔顿人。
“当福斯特问我,我为什么要前往福利瓯海的时候,我也就只是这么跟他说的。我说我‘向往’。福斯特就是因为我的这种说法才同意我的加入。
“但当时,我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就好像我不应该参与这趟旅程一样。是的,他是对的,我不应该参与。我只是……我只是没想到,一切会变成这样。
“我是怯懦、胆小、无知、愚蠢的人。愚蠢透顶。”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变得沙哑而颤抖。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但他整个人一动不动,像是这趟旅程彻底摧毁了他。
他继续说:“我曾经跟您说过……我记得,我应该跟您说过。当时福斯特看起来十分怪异,就好像忙碌于旅程之外的某些东西。
“那个时候我们也感到不安,我们也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对劲起来。但是,我们没能在那个时候及时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