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乡位于枹罕城东南八十余里处,坐落于湟水河畔,地势平坦,土地肥沃,为河西少有的几处产粮区之一,只是因地处边陲,人口不多之故,亩产虽高,总产量却并不算太大,又因着无险可守的缘故,战略地位实算不得突出,在此县并无重兵驻守,仅由当地县衙自行筹建了个规模不大的民团以维护治安,以这等实力而论,对上了突袭而来的吐蕃大军,被攻陷自是毫不为奇之事,然则算算时间,蹊跷可就出来了。
八十余里对于纵马狂奔的吐蕃骑兵来说,确实算不得甚大事儿,左右不过两个时辰不到的脚程而已,问题是吐蕃骑兵夜袭安乡的话,须得防备枹罕城守军的出击,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行了去,只能是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悄然潜行出营,待得赶到了安乡,天势必将已是大亮了的,安乡县不可能发觉不了敌军的踪影,就算是措不及防之下,抵抗上一、两个时辰也算不得难事,这么一算,吐蕃骑军要押着城中百姓往回赶,没到太阳落山怕是到不了枹罕城的,可眼下方才末时,吐蕃军居然出现了,这就只意味着一件事——安乡是不战而降的!
安乡县这么一降,问题可就严重了,不单是众多百姓落入敌手的麻烦,更麻烦的是安乡城中的粮秣怕是已尽落入了敌手——照条例,安乡虽产粮,却不能储粮,所有余粮必须集中到州治,以备调用,奈何河州刺史是姚望舒这么个不理正事的懒虫,都已是深秋了,今年的夏、秋两季的粮秣却尚未调入州治粮库中,依旧搁在了安乡县城,两千八百余石的粮食就这么白白便宜了吐蕃人,再算上吐蕃军收刮民间之所得,这粮秣的数量只怕还得再翻上几倍,得了如此多辎重的吐撒联军将再无后顾之忧,不仅如此,这么些的粮秣怕是都足够围困鄯州城的吐蕃大军一月之用了的,毫无疑问,在这等情形之下,想用拖延战事的办法来逼吐蕃大军撤兵显然已是行不通了的,形势对于总兵力远不及吐蕃大军一半的河西来说,已是到了危局关头了!
张明武是个标准的军人,指挥打仗还行,可限于层次,对于战略上的东西就看得不是那么清楚了的,他只是在烦心着安乡这么一陷落,枹罕城便已成了孤城,却没去多想粮秣辎重对吐蕃军的重要性,然则李耀东却是不同了,他虽也是底层出身,可此番前来河州,事先便已得到了李显飞鸽传信的明确指示,对于粮秣的重要性自是看得比张明武透彻了许多,这会儿之所以迟迟没个表态,也正是在琢磨着挽回危局的可能性,奈何他毕竟不是诸葛亮一般的智者,皱着眉头想了良久,也没能想出个稳妥的法子来,无奈之余,只好冲着张明武点了下头道:“张大人无须露面,若是信得过,便由李某来应对好了。”
“那好,李老哥,请!”
张明武本身就不善应酬,加之李耀东又有着英王特使之身份,他自是乐得由其出面去应对姚望舒这个老上司,这便毫不犹豫地一摆手,道了声请。
“嗯。”李耀东没再多言,吭了一声之后,给张明武使了个眼色,手掌一立,做了个下劈的动作,而后,也不待张明武作出回应,便即大步走到了墙碟边上。
“张校尉何在?本官在此,为何避而不见?”
李耀东思忖的时间稍长了些,在城下候着的姚望舒已是等得极之不耐了,这一见一身便装的李耀东从城上探出了身子,立马端着刺史的架子,气咻咻地喝斥了起来。
“哪来的疯狗?竟敢在此狂吠,找死么?”
李耀东乃江湖豪士,素来瞧不起软骨头之辈,而今既已知姚望舒投降了吐蕃,对其哪有甚客气可言的,这一开口,便狠狠地羞辱了姚望舒一把。
“你……,混帐,尔系何人?安敢狂悖若此,去,叫张明武出来,本官自有训示!”姚望舒被李耀东这话气得面色发青,叉指着李耀东,羞恼万分地便吼了起来。
“张大人没空见你这等背叛小人,有屁快放,再要蛮缠,小心弓弩侍候!”
李耀东偷眼见左右弓弩手们正贴着城墙潜行地移上了前来,有心多拖延一些时间,给弓弩手们创造出一击必杀的良机,这便大刺刺地反骂了姚望舒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