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已过,夜早就深了,空旷的南大街上了无人迹,唯有两辆马车在数十手持火把的兵丁之护卫下,一前一后地行驶在大街上,只是速度却并不算快,生生令心急如焚的王庚实在是有些子坐不住了,可却又不敢出言催促,只因张柬之正稳稳不动地端坐在其身侧——自打从英王处领了彻查之令后,王庚便恨不得插上双翅直飞驿站现场,奈何张柬之却似乎并不着急,主动邀请了王庚同坐一车,可上了车后,却又一言不发,任由随行的英王府亲卫们随意漫步而行,那一派高深莫测的样子,愣是令王庚几回欲言而又止。
论官衔,张柬之头顶上所戴着的王府主薄之帽子实在算不得有甚稀罕可言的,左右不过是区区从六品的小官儿罢了,更别说这官位还是藩王府的属官,纵是比之正牌子的七品县令都颇有不如,然则满河西官场中人又有谁会不清楚张柬之乃是英王李显的绝对心腹,一人便可当得英王府半拉子的家,每逢李显不在之际,所有从大都督府里发出来的军政命令可都是出自其之手笔,似这等样人物,又有谁敢轻忽了去,至少王庚是不敢如此的,此际,面对着张柬之的沉默不语,王庚纵使再心急,也就只能强自一忍再忍。
“张大人,殿下既已将此案交托我等,却不知张大人可有甚章程否?”
事涉己身,王庚到底不可能真的淡定自如,这一忍再忍之下,终于是忍无可忍了,也顾不得礼貌不礼貌的,连寒暄都省了,直截了当地便切入了主题。
“那要看王大人之需要了。”
张柬之不苟言笑地看了王庚一眼,平静异常地回答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语。
“嗯?张大人此言何意?本官实是不明,还请张大人代为详解一二。”
王庚虽长于政务,可于权谋之道却并不是太擅长,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子,还是闹不明白张柬之此言的意味之所在,不得不赫然地请教道。
“此案要结不难,所差的不过是程度罢了,却不知王大人想要怎样一个结果?”
张柬之并没有直接回答王庚的问题,而是不动声色地提点了一句道。
“当然是……”王庚虽不擅权谋,可能当到中州刺史之高位,自然不会是蠢人,原本想说当然是彻底查明此案,可话刚说到半截子,便已意识到了不对劲,不由地便停住了嘴,狐疑地看了张柬之一眼,斟酌了下语气道:“依张大人之见,这案子该结到何等程度为妥?”
“此案王大人结或是不结,又或是如何结,于张某皆无涉,于我英王府也无涉,唯于王大人却是前程攸关之大事也,个中意味究竟如何,还请王大人自行斟酌为妥。”
案子如何结的关键不在王庚如何行动上,而是在越王府一系如何选择上,这一点张柬之自然是心中有数的,所差的只是不能肯定越王府一系究竟会退让到何种程度罢了,不过么,张柬之显然没打算将此事明白告知王庚,而是云山雾罩地绕起了圈子,倒是在言语中隐约点出了王庚此际已是到了该站队的时候了。
“这……”
王庚并不傻,自是能听得出张柬之话里头的暗示之辞,只是这却与其一向的人生准则有冲突,加之对侦破此案又缺乏足够的信心,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答了。
“河西有若一颗大树,我等不过是筑巢其上的鸟儿罢了。”
张柬之饶有深意地瞥了王庚一眼,语带双关地说了一句,而后便即闭紧了双眼,摆明了不想再深谈下去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