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只有一八岁的娃娃知县居然要当着北乡三千多人的面,当着陕西安抚使,西安同知,蓝田县学政,学子,宿老,里长,乡绅以及县衙六房管事的面,烧掉了云氏积存了三代人的借据!
从此之后,北乡一带的人家,不论以前欠了云氏多少钱粮,自借据一把火烧掉之后,就不再有半点债务了。
城里人或许对借据烧掉这件事不甚明了,乡绅们却深深地明白,大家族在乡下立足的根本,本就不是田地跟银子,而是这些借据。
就是因为有这些借据,云氏才能顺理成章的成为北乡的统治者!
正是有这些借据,云氏才能毫无顾忌的指令任何欠他家钱粮的人做事。
如果云氏恶毒一些,拿着借据逼迫欠了债的农户卖儿卖女,摧房倒屋也是顺理成章。
相比别处,蓝田县只遭灾了三年,就是这三年中,无数的自耕农纷纷破产,又有谁家没有从云氏借贷一些钱粮度过难关呢?
至于佃户,长工,在云氏辛苦一年,遇到灾年,到了年底一算,他们不但没有收入,反而积欠了云氏许多钱粮。
虽然云氏不曾追缴过,每年积欠多少,却必须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并且按上手印……
这些东西就是云氏的立身之根!
如今,这六箱子,共计一万两千一百二十六份借据,堆在云氏谷场上,蔚为壮观!
洪承畴从里面挑出一张泛黄的纸张,瞅了一眼对云昭道:“神宗皇帝二年的借据,这个借你家六十文钱的人早就死了吧?”
云昭咳嗽一声道:“父债子还!”
洪承畴又看看借据摇着头道:“一分利,还算公道。”
云昭道:“云氏历来是宽厚人家!”
“这份借据,按照六十年利息来算,利滚利下来,应该付你家多少钱?”
云昭摇摇头道:“不知道,反正把他们家的人全部卖掉还不够还利息的。”
洪承畴笑着掸掸这张借据道:“一张借据就能决定一户人家的生死,不,六十年人口繁衍,应该不止一户人家,你就不觉得可惜?
这可是你云氏能在北乡执掌生杀大权,予取予夺的基本啊!”
云昭笑道:“不破不立!
云氏自我之后,应该有一种新的活法,我的祖宗按部就班的在蓝田县活了数百年,也就成就了这么一点家业,我觉得日后我应该有更大的成就才是。”
洪承畴喟叹一声,瞅着东乡,南乡,西乡那些畏畏缩缩的乡绅将那份借据丢在故纸堆上道:“一介孺子真真羞杀世上须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