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同学会的时间越发迫近时,校长室内——这个曾经代表着整个小镇高中里权力最大的人的专属办公室,如今则作为尤金妮·普林斯的临时休息室的地方,却依然半点都没有动静。
甚至当尤金妮的新助理不断抬手看手上的手表,并一度想要敲门提醒这位大老板接下来的行程时,跟了尤金妮最久的贴身保镖反而还拦下了这个傻小子。
“新来的?”保镖上下打量紧张不安的小助理几眼,微微摇头,“我劝你安静点儿,老板现在可不想被谁打扰。”
“可是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小助理很不服气。
保镖轻描淡写:“到了就到了吧,不过是一个同学会而已,大不了就让她们等着。毕竟——守时是弱者的美德,可不是强者的。”
她好心提点了两句,再伸手拍了拍这个小助理的肩膀后,一只手就将对方推了回去。
“好好想想吧。”
小助理被推回了原地,脸上有困惑,有思考,但更多的还是不服气。
可保镖知道,他总会想明白的。
只要他还想要待在黑手套的地盘,他就一定会有想明白的那一天。
办公室内。
就如同保镖说的那样,尤金妮·普林斯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且也的确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她的兴致。
——什么兴致?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很少有人知道,这所社区高中给尤金妮留下的,全都是不堪回首的过去。
十多年前,当戈顿集团还未进驻塞门圣山时,这座乌莫拉小镇与其它的落后小镇并无任何不同——愚昧、野蛮、贫穷、丑恶。
那时候,她们一家人没有房子,而是住在一辆窄小的房车内,因为她的母亲参军后没多久就意外身亡,抚恤金被吞了七七八八,发到她们手上的只勉强够一顿饭钱,于是,根本还不起房贷的她们被银行赶出家门,眼睁睁看着那个曾经温馨的小屋被银行拍卖,后又被人拆得七零八落,成为了别人的避风港。
但就算这样,她们的日子仍然不好过,因为她和她的两个妹妹还要上学,并且一家人还要生活。
她父亲其实原本是个高材生,是从大都市来的,考上了小镇体面的银行柜员工作后便跟她母亲结婚,搬来小镇,后又抚养了三个孩子,平日里迎来送往的也都算是小镇里的上流人,生活过得平静而富足。
然而在母亲身死、抚恤金被吞,就连他也因还不起房贷差点成为失信人后,他就被上司找了各种借口开掉了,而从此以后,他能找到的工作就基本是便利店收银员、清洁员、服装店售货员,等。
从中产阶级跌落底层的滋味并不好受,而更不好受的是他还有三个孩子要养活,可收银员、售货员、清洁工这样的工作,怎么养得起三个孩子?
于是他选择了卖身,就是这么简单。
在每天上学下课、父亲开着那辆躺过无数女人的房车来接她们的时候,都是她与她妹妹们最难熬的时分,因为小镇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家都知道她们父亲是干什么的,也都知道那辆房车代表着什么。
所以在课间时分、在上课的前夕、在离开学校的间隙,总会有那么些龌龊下流的女人挂着轻佻的笑容来到她身边,笑着问她:
“你爸一晚上多少钱?”
“从大都市来的高材生是不是会卖得比较贵?是因为会玩的姿势比较多吗?”
她总是会因此发疯。
每一回都是。
她的父亲对此毫不知情,以为她只是在高中里跟人学坏了,又或者是到了迟来的叛逆期,所以每次老师约她父亲来进行家长间的协调时,他总会隐忍万分,脸上挂着卑微的笑容,向挨了揍的学生与表情愤怒又轻蔑的家长连连赔罪。
他以为别人什么都不知道。
他以为他掩饰得天衣无缝。
直到一个妹妹忍无可忍,说破了这件事,并厉声呵斥父亲让他以后再不要来学校接她们了,于是那天晚上,父亲吊死在了平日里停靠房车外的树上。
在这之后,她的两个妹妹也要么是在登山时失足从山顶摔下.身亡、要么是在游泳课上沉入水底再没浮上来。
因此孤身一人的尤金妮,在她毕业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个载满了她的耻辱与暴怒的学校。
她发誓,总有一天,她会站在她仇敌曾经站过的地方,将她的仇敌踩在脚下,而到了那时候,她们不但要赔着笑脸,还要称她踩得好、唯恐她因此伤了脚。
是的,就如同现在这样。
尤金妮站在校长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视脚下的这一所学校,俯视这个曾让她无尽厌恶恶心的地方,俯视那些来来往往的曾让她愤怒发狂的脸。
她以为自己会生出熟悉的灼心的愤怒,或者是如许多文学作品里描绘的那样,当时移世易、成功与复仇近在咫尺后,复仇者心中反而感到无尽空虚……不,不是的。
全都不是!她只感到痛快!
痛快,还有迫不及待。
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的迫不及待!
终于,尤金妮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带着狠毒与痛快。
但不到数秒,这样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尤金妮终于看到了一个影子。
——一个与校长办公室这故作正经故作威严的摆设风格格格不入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