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如果可以,弗洛拉简直想要给菲奥娜表演一个当场晕倒。
弗洛拉觉得自己真是大错特错、错得离谱、错到路边的狗都要啐她一口再走,因为她就不该对这个新人的沟通能力报以任何期盼——
看看平日里她们两人的交流情况吧!看看平日里菲奥娜的社交情况吧!
对于这样一个冷酷无情、冷心冷肺、直来直往、不解风情,对所谓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木头桩子,她怎么就被鬼迷了心窍,对这新人抱有了不切实际的期望呢?
为什么?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弗洛拉只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似乎要冲破脑门化作一场沸腾的咆哮。
此时此刻,弗洛拉也顾不得检查布莱斯的办公室了,而是立即转身离开,试图下楼对这场灾难性的交流进行最后的挽救。
然而楼下,作为第九部队的新人、低调的调查人,菲奥娜却好似根本不知道前辈弗洛拉此刻的气急败坏,甚至好像对自己面前空气里的可怕窒息也浑然不觉,继续耿直地说了下去:
“布莱斯先生,你既然能从一个小职员做到萨堪郡那个专门负责收购土地的分公司的ceo,想来从你手上经过的土地收购合同早已经数不胜数,既然如此,这么多年来,你就真的一次都没有去看过那些失去自己土地的人们的脸吗?你真的觉得她们都是心甘情愿地将土地卖给戈顿集团的吗?你真的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不,布莱斯先生,我觉得像你这样十年时间就能做到分公司ceo的聪明人,你肯定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但如果你知道的话,为什么你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们脸上的表情也会出现在你的脸上?是因为你笃信自己不会像那些人一样,沦落底层吗?你对自己竟抱有这样大的信心吗?”
“够了!够了!闭嘴!”终于,在菲奥娜咄咄逼人的追问下,布莱斯爆发了,“你懂什么?!”
死寂的空气终于流动起来,像是要被愤怒的火焰烧灼成滚烫的气浪。
布莱斯在这空寂无人的电梯前近乎歇斯底里:“你是在指责我吗?你是在以什么身份指责我?你知道我为了这一切付出了多少吗?你以为我难道就喜欢这样、我难道就有选择吗?!不要装作一副你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不要用这种居高临下的表情来指责别人的生活——你知道光是为了维持现在的一切,我有多努力吗?!
“十年,整整十年,我从来没有哪一天是在凌晨两点前入睡的。每一天我花在工作上的时间都在十四小时以上!我没有休假,没有社交,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生活,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工作,除了工作我什么都没有——但我这样做难道是因为我喜欢工作、我想要过这样的生活吗?不!是因为我没有办法!”
在过去的十年里,布莱斯的每一天过得都需要用尽全力。
因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与他共事的却大多是使徒……聪明的使徒,天生就受到神眷的使徒,普通人终其一生都可能无法触及到她们起点的使徒。
所以当使徒们结束一天工作开始休息的时候,他还在上班;当使徒们结伴去酒吧放松狂欢的时候,他在努力工作;当使徒们从自己的大床上醒来,一边吃早餐一边轻松考虑今天要不要休假时候,他早已办公室旁的休息室里醒来,开启了又一天的工作。
工作,工作,工作……他过去十年的人生里,全部都写满了工作。
但这难道是因为他热爱工作胜过一切吗?
不,他是不得不这样做!
“你知道在这个到处都是竞争的社会里,我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既不是使徒也不是义体人更不是天才的普通的男人,想要保持自己的身份阶层不往下掉有多难吗?你知道和你共事的人都是天才而只有你是靠努力爬上来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吗?你知道当你发现你努力一个月工作的成果可别人只需要短短几天就能追赶上来的时候你的心里是有多么恐慌吗?
“不,你不知道,你不理解,因为你是女人,你是使徒,你是被神眷顾的天选之人,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天才永远不会理解普通人,你只需要轻轻松松地活着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