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闻言,定睛看了陈珚几眼,心下也是有几分感慨:别看他若无其事,仿佛只是说了些很平常的话语,但这却是要把景王一系往死里整了,把宰辅们都请去做见证的话,就等于是在逼着官家拿最严厉的态度来声明立场,否则若是嘱咐了一句勿动景王性命,大臣们只怕会有些别的想法,对陈珚坐稳太子一位,也是很不利的。他这是要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孩子长大了,做父母的心里自然只有高兴的份,虽然陈珚的长大体现在了这个方面,圣人心底依然十分宽慰,这喜悦之情,多少也冲淡了她对官家病情的担忧和悲痛,她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口气,“瞒,肯定是没法永远瞒下去的,此事也该让宰辅们知道了。”
之前官家生病时,因为只是小恙,也没有多想,后来病势转为沉重以后,他就有些多心起来了,由于陈珚才过继一年多,又是顶着争议过继进来的,恐怕现在对外宣称身子不好,会激起一些不必要的风浪,因此就暂时封锁了消息。没想到,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随着官家病势渐渐沉重,宫内果然有些人兴起了别的想法,这不是景王一系已经收到消息,并且打算有所行动了。
虽然国朝也有过烛影斧声的争议,但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自从陈珚把凯旋归来的王奉宁安□□御林军以后,他在宫中就是安心了许多,就连圣人都没有太过忧虑,母子两人定下主意,圣人又问道,“三娘可知道内情么?”
陈珚摇头道,“小月子还没坐满一个月呢,不让她劳神了,她连爹病重了都不知道。”
对于这个太子妃,圣人也是没脾气了,陈珚说的都是实话,她难道会不知道?燕楼内外,可全都是她的耳目。会多问这一句,就是在提醒陈珚,有些事也是应该让太子妃知道的,起码小产也不需要坐这么久的月子吧,就算不告诉她景王的事,也该让她出来伺候官家、熬汤煮药才对。
该怪三娘吗?可三娘什么都不知道啊,要怪,大概也就只能怪陈珚对她实在是太过宠爱了。这还好三娘是个和气的性子,平日也简朴,不然,岂不是什么毛病都要被陈珚惯出来了?
见七哥若无其事的样子,圣人也懒得再继续计较下去了——这小子装傻充愣的功夫实在是太强了,既然下定决心要装傻到底,她难道还真的撕破脸皮?
她没好气地道,“也好,那就别让她操心了,月子里呢,还是少劳神的好——那你也快回去了,待久了,只怕她要瞧出不对了。”
陈珚见圣人不再继续追究,也是松了口气——如圣人所料,他之所以让宋竹坐双月子,就是想让宋竹免去这一番折腾。首先,流产也是产,产后劳神忧心对身子有损,其次,虽然十分不舍悲痛,但陈珚看来,官家的日子已经不长久了,流产以后本来就是要好生调养的,若是还要出面披麻戴孝,伤损了身子,却又是何必?陈珚宁可自己多尽几分孝,把宋竹的份代了,也不想让她落下什么病根。
他也知道这想法上不得台面,因此绝不能和圣人分辨什么,只好装傻到底,现在圣人不再追问,他自然是松了口气,虽然觉得有些愧疚,但在心底也是安慰自己,“至诚至性嘛,又不是一定要出席那些折腾人的丧礼礼仪,才算是尽孝,她不去熬药,姨丈也不会就没药吃了。”
之前匆匆而来,是因为事态紧急,现在议定了对策以后,陈珚也就不那么着急回去了,一路缓缓踱回燕楼,路上把全盘事项都想了通透,思及官家的病情,又是不禁十分怅惘,眼看燕楼在望,方才是收敛了神色,换出一副轻松的笑意,轻快地走上楼梯,先是梳洗了一番,才进屋去探望宋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