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和襄王叨咕了几句几个女儿的婚礼——“还好能待到几个妹妹都嫁了再走便算是说完了家事,“朝中这几日,没什么事儿吧?”
“没有什么大事襄王笑道,“就是徐皇庄妃娘娘,怕是娘家得罪谁了,这是上了折子弹劾他们家,顺带着把外戚都给捎带上了,通通控诉了一遍
太后神色一动,“还有此事?”
襄王年轻记性好,随口就把奏折给母亲复述了一遍,他道,“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若是真,是该挨一记弹章的,小户出身、乍然富贵,毕竟是上不得台盘。大哥也该好好申饬申饬,堂堂皇亲做皮肉生意,说出去天家体面何存
事不关己,襄王当然是说得轻松,太后却是听得面色数变,思忖了一会,方断然道,“徐氏为,清楚得很,断断不至于如此!”
这皇庄妃的贤惠名声,襄王也是时有听闻的,他王妃回来还说过徐皇庄妃带头向静慈仙师行礼的事,言语中对她的品德和容貌都是一般推崇。此时听到太后对她也是信心十足,不免心底好奇了一下这小嫂子的形容,口中便没了把门的。“徐娘娘毕竟是幽居深宫,对家的行为如何能够得知?别说是他,就是咱们张……”
他猛地就把话给断口中了,太后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外祖家怎么了?难道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生意?”
“没有、没有襄王擦着冷汗,使劲地分辨。“就是说,就是咱们张家亲戚做了什么,您也不知道哇
母亲没有再问下去,但襄王知道,自己一句无心之语已经是给舅舅家带来一场麻烦了:按老家的性子,事后必定要去查证张家的行止,如有逾矩之处,少不得又该是一番敲打。
“说得有理,”她道,“这件事庄妃恐怕也是毫不知情……哼,是真是假,还得看锦衣卫是怎么说的
事涉锦衣卫,襄王就不便言辞了,理论上说锦衣卫是连他这个藩王都有权力监察的。再说,母亲的行动也不是他这个做儿子的能管得着的,虽说心中略觉不妥,襄王却也不好直言相劝,正那酝酿呢,母亲又问了。“这折子是谁上的?”
“好像是一个叫于廷益的监察御史襄王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忽然又想起了一个破绽,“他现好像正巡按江西呢吧,落款上是江西巡按,怎么还能上折言说这外戚的事儿
“凡御史都能风闻奏事……”太后眉头一锁,沉思起来了,“这个于廷益,好像是听说过他的名字
这个襄王就不清楚了,他笑了笑没有搭腔,倒是一边的乔姑姑道,“皇爷和您说过这个于廷益呢,那年去乐安擒汉逆时,皇爷令他去骂贼,他把汉逆骂得汗流浃背,皇爷好高兴,回来还给您学了汉逆那时候的样子
她记忆力好,回忆了一下便道,“皇爷说,‘未料这浙江骂起来丝毫都不比北逊色’,后来就放了他去做巡按御史……这当时好像还很年轻
讨逆也就是两年前的事,当时很年轻,现也不会多老的,年纪轻轻就做了位卑权重的巡按御史,看来,皇帝是看好此,有意日后大用,特意放出去看他能做出什么成绩来。太后眉头一皱,并未曾多问什么。
等送走了襄王,她才令乔姑姑,“去问问刘思清,这于廷益平日官声如何
东厂和锦衣卫虽然名声不好,但其实平时也不是专干伤天害理的事,他们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就是监察百官阴私,顺便搜集各种情报。锦衣卫还算是官署,往来办事不大方便,太后也不便和外男接触,但刘思清不但是个宦官,而且还是受过太后深恩,方才新旧交替中保住自己位置的宦官,如此小事焉能不办?不到半日,一份于廷益小传就摆了太后案头。
“这个于廷益,有能力,官声也很好啊太后的眉头就没放松过,“不像是会依附于妃嫔的啊……”
外戚虽然本身不能干政,但什么时候都少不了阿附过去的,官位就那么多,正路子出不了头,就得把主意打到歪路子上。但于廷益今年还不到三十岁,正经进士出身,又是巡按御史,皇帝跟前留过名号的,犯不着做这么掉档次的事儿。别说区区一个孙家,只怕是自己的张家,他都是敢得罪的。
观此言行,也是个勇于针砭时弊,敢说敢做的。江西清查冤案,几百桩案子都断得周遭心服口服,不是那种尸位素餐只想着混资历的,难道真是徐家雨花台做得过分了,于廷益因事路过,不平则鸣?
太后摇了摇头,推翻了自己的看法:断案是苦活,没有点能力和心计,怎能让众心服?别忘了,这本来是县官的活计,于廷益这是抢别的风头,事情做得不漂亮,很容易被挑刺的。若没有足够的利益或者是纠葛,于廷益不可能忽然放一记歪箭。
再想深一层,他远外地,对京里、宫里的局势变化肯定是懵然无知,国朝重内轻外,也就是因为外官怎能了解京城的权力网?这一封奏折暗贬徐氏,出招恰到好处,火候拿捏得当,这个节骨眼往上一递,只要所言不虚,徐氏原本就不算太高的登位可能登时就要弱了几分。——没生太子,本就是徐氏最致命的弱点,如果娘家还出过这样不光彩的事,皇帝不意,文官们都不会平静。
这一招,除了孙氏以外,谁能想得出来?太后想不通的就是这点——于廷益不会主动攀附孙家,孙家也绝无可能去招揽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巡按御史。
如此看来,朝中必定是有大臣暗助孙家,甚至于说,有大臣是已经开始往太子母亲身上加注了……
不论是太子生日,还是百日,孙家身为贵妃亲戚,都有份入宫参与盛会。贵妃的确有很多机会和娘家沟通——她也真不愧是宫里养大的,这还没登位呢,手就已经插到朝政里去了。
太后略一思索,便吩咐乔姑姑,“让刘思清查查,最近孙家和哪个大臣过从甚密
可乔姑姑这一次却是无功而返,神色有丝尴尬、沮丧。“刘思清回说,孙家位高,为一品大员,没有陛下钧旨,不敢妄动。请老娘娘恕他的死罪